那天楼子瑕最终还是没有来,可能是因为他以为聂瑶要对他做什么,居然自杀,还好及时救下。聂瑶也就没有再强求,连续五日聂瑶也没有出门,张禄来请过几次,都无功而返。张禄以为是因为上次宴席提前了小雀子让聂瑶伤心不快了,也就想着等聂瑶心情好了再说。
第六日寅时,窗外有鸽子咕咕的声音,红云迅速起床,取出信,递给聂瑶。
当初聂瑶送过去的信里只写了查到的一些情况,很是详细,就连那个狱卒的话都写进去了,全篇没有带一句看法,萧祜在这样的情报信里最讨厌看见写信者的看法,因为这会干扰萧祜的想法,他更相信自己拿主意。
聂瑶打开信之前以为萧祜会让她跟详细的查什么,最严重的就是带张禄或杨眺回去,可打开纸看清内容后,聂瑶也惊的睡意全无。
‘张禄带回,沁阳莫氏诛,余者瑶可自行处置。释杨氏三族,抚之,待新监军到,瑶可启程往沁阳。’
只动了莫氏一族,未及三族,这可能就是萧祜给宜阳长公主最后的面子吧。聂瑶也不知道萧祜怎么这么快就下了杀令,也许是他还排了人查出了什么,也许是莫家那边自己露了马脚,总之,现在莫家完了。
“去通知杨玄杨霄,拿着这块令牌去调军队里的兵。”
这是萧祜在聂瑶出宫之前给的,杨玄杨霄武功极好,出去时没有惊动任何人。朔州本就是边镇,到处都是兵,杨眺被关后,兵暂时由杨眺以前的下属管着,那人一见令牌本想推脱几句太早将士都还未起,拨一批巡夜的兵给他完事,一听说是去抄张禄,二话不说就亲自去军营里把所有在睡眠里的兵都踹了起来,将士们本来恼火极了,又听有人喊着是去抄张禄的,顿时睡意全无,麻利的穿好盔甲带好兵器,浩浩荡荡的跟着杨玄杨霄上路,都是争着抢着要去,杨玄杨霄拦都拦不住,只好是杨玄领着五十个骑兵去接聂瑶,其余的愿意去的都可以去张禄府外围着,只要听命不乱行动,也就不拦着他们。
此时聂瑶也只是穿着中衣中裙,穿着一件大袖狐袍,也没心思去梳什么头,虽然她从前也外出为萧祜处理过一些事情,但从没有今日这般大,掌握兵权,掌握数百人的性命,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聂瑶想也许这就是权利,真正的权利。
红云听见了外面的马蹄声,聂瑶也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吵醒了睡梦中的一些人。
聂瑶再到张禄府时,已经是寅时四更了,还未开市,天也才微微亮,需要士兵举着火把才能看清周围,所有人都盯着刚来的聂瑶,等着她一声令下。
“杨玄,你带三十个人去东院。杨霄,你带三十个去西院。宋副将领三十人去北院。贾副将领三百人去围莫府。记住不许打砸,不许滥杀,不许私藏,不许徇情,不许碰任何女眷。”末了又加上一句“把楼子瑕带出来,莫伤着他。”
前三人领命都进去了。
“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人围了莫府了。”贾副将道。
“那你就去镇住场子,不可轻举妄动,务必围死了。”
“领命。”
……
这么一闹,百姓都出来了,但也都被挡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昭仪。”是杨玄的声音。
聂瑶回头,看见了有点懵的楼子瑕,还是散着头发,裹着一个白羊毛毯子,靸着鞋,云袜也没有穿,洁白的脚踝露在寒风里。
“发…生了什么?”这是楼子瑕第一次主动和聂瑶说话,聂瑶只是笑而不语。
张禄被押出来时,还在叫骂,直到看见聂瑶,才真正瘫软了。
“蠢东西,收了钱,你有命花吗?”
“求姑姑救年儿,他很乖的,求姑姑救年儿,我张禄来生为姑姑做牛做马啊。”张禄被拖走上了囚车,但是仍然再喊,为他的儿子再喊,即使他都不知道聂瑶是否还能听见。
太监府里也没有什么亲眷可以抓,就是把东西清点好,这些事情,聂瑶放心的交给杨霄和红云。虽然有些士兵连张禄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但是听见他的叫喊声还是很解气的。
“杨玄,你将那些戏子遣散。”聂瑶又看了一脸还在懵逼中的楼子瑕。“他送的罗禄楼,找人看管。”罗禄楼就是聂瑶他们的客栈。
随后聂瑶亲自去了大牢,安抚了杨眺,又是一番虚伪官话,杨眺看不起聂瑶,聂瑶也不喜欢杨眺。
杨府修缮需要些时间,所以聂瑶就先买了一个小宅子,面前够杨眺一家人加仆人。杨氏当时是抄了三族,但其实只有杨眺一家是关在朔州的,其余人聂瑶派遣了两个公事,让他们领兵前往。
一天下来,聂瑶就快刀斩乱麻的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是还围着那莫府未动。此时已是戌时,外边已经黑尽了。聂瑶忙了一天,百姓就谈论了一天,也不知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儿了,朔州地小却因为靠近边塞,来往买卖马匹布匹的商人多,所以百姓茶饭后的谈资从来不曾断,但这次抄张禄囚莫明磊,估计半年内是不会有人不去谈它。
杨霄和红云在张禄府清点东西,杨玄去看着莫明磊,贾副将安排了三十个机灵的小兵供聂瑶派遣。
聂瑶回到罗禄楼的时候,一推开房门,就看见端坐在榻边的楼子瑕。
楼子瑕看上去想问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聂瑶走过去去抓他的手,他没有躲,就是紧张的厉害。
聂瑶轻佻的挑起楼子瑕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那天,你说,张禄死了,你就吃我的鱼。”
楼子瑕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你是为了我?”
“你想多了。”聂瑶被他的天真弄的有些想笑。
“不过,今天我确实是为了去接你才累了这么一天的,你可有表示?”聂瑶捏住了他的脸,把自己的脸也凑近了几分。
楼子瑕的脸腾的红了,恼羞成怒的将聂瑶推开,呵斥道:“轻浮!你身为女子抛投露面也就罢了,还举止浪荡,有违妇德,你该杀!”
良久,聂瑶站在距楼子瑕一尺的地方,没有动没有说话,小时候她是在母亲王瑟娘房里端茶递水的,妓坊里的男人喝多了就喜欢开些荤玩笑,给聂瑶起了个名字叫娉袅豆蔻,官妓的女儿又能有多少尊重呢。
“男子这样就是多情种,女子就是浪荡妇。”聂瑶轻笑了一声,缓缓走近楼子瑕。
指尖从脸颊慢慢划进楼子瑕的衣领,在胸口处拧了一把,楼子瑕吃痛的喘出了声。
“想回京吗?仙惠长公主可是关在皇寺里的。”当年楼家被诛,仙惠为皇族没有杀,但女子是不许再嫁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长公主,最好的去处就是皇寺。聂瑶用关字也是点出了仙惠长公主如今的处境。
“想回京就听话。”说着狠狠的按了一把手腕上的割伤,“割这儿没用,得割这儿。”聂瑶凑在楼子瑕耳边说的,说完在脖间亲了一口。
没有再看楼子瑕的脸色,聂瑶去了别的房间,欲擒故纵最是好玩。当初房间就是张禄安排的,一栋楼都是被包了的,聂瑶多的是房间睡。
楼子瑕和莫明磊一样,被聂瑶软禁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因为杨府终于勉强修好。这三天里,聂瑶顺藤摸瓜,把朔州贪污受贿的官员牵出来了一批,连朔州刺史都被聂瑶革了职。聂瑶的革职名单和杨眺的请安折子一起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空出来的小宅子,聂瑶送给了绿娥,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提醒,案子也许不能结的这么快。还给了她一笔钱做生意。
离开的那天,绿娥、贾副将和宋副将都来送了,绿娥倒还没什么,两位副将来,倒是让聂瑶颇为惊讶。
“两位将军居然也愿意来送我。”今天是个好天气,聂瑶在集市买了匹花马,也稀奇的骑一骑。
贾副将明白聂瑶话里的意思:“嗨,经过这次我算是知道昭仪也是个爽性子,不输我们男人,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我喜欢嘿嘿嘿。”说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可聂瑶没有笑,宋副将也没有笑,他就有些讪讪了。
“我不过也是领了皇命而已。”
“官官相护的道理谁不懂,昭仪莫要谦虚了。”说话的是宋副将。
聂瑶再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笑了笑,看见后面跟上来的张禄的囚车,全是烂菜叶,问到:“为什么百姓这么恨张禄,为什么士兵这么恨张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宋副将先开口:“将士恨他,也只是因为杨将军,将军待我们极好,我们当兵的最怕的就是克扣军饷,刀口上换来的银子啊!但是杨将军从来不这样,逢年过节他还自己贴呢。至于百姓……呵,说实话张禄没做什么迫害百姓的事儿,可能就是因为他是个太监吧,太监总会有错的吧。”
闻言,聂瑶沉默了须臾,后张禄的囚车也来了,其余从犯或共犯,聂瑶已经杀的杀贬的贬,莫家也抄了,留下了莫明磊一同去沁阳,其余人还是该充妓的充妓,该充军的充军。
张禄囚车后跟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用菜叶子石子砸着张禄,张禄没有动作只是眼神呆呆的。
聂瑶给了杨玄一个眼神,杨玄领会,在囚车后撒了一大笔铜钱,顿时没人再去打张禄了。
“告辞。”聂瑶又抬头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新监军,是萧祜从邻近的忻州调过来的,叫张少澄,忻州上任也不过半年,差不多是和聂瑶一届进的宫,他的儿子此时还是一个两岁孩童,养在京外的宅子里。
他先对聂瑶颔首以示行礼,聂瑶微点头回礼。
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绿娥最终还是没和聂瑶搭上话,倒是和小六子说了好久。
小六子闹着要骑马,聂瑶就让杨玄看着他,红云在车外和杨霄一起。车内就剩聂瑶和楼子瑕了。
安静了良久,聂瑶又动起了歪心思,将手滑进楼子瑕宽大的袖子里,楼子瑕只是一惊,咬了咬下唇,最终是没有躲避。
聂瑶愈发的胆大,直到摸到楼子瑕的中衣料子才停。楼子瑕以为她收手了,松了一口气,哪知聂瑶突然从中衣下摆探了进去,使劲拧了一把腰上的薄皮,猝不及防的疼痛和冰冷让楼子瑕叫了出来,压抑着的,又像是喘。
聂瑶轻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楼公子这些年漂泊在外寄人篱下,竟还是养了一身好皮呀。”
楼子瑕闻言像是受了莫大屈辱的困兽,开始挣扎。聂瑶被他一下子就甩开了。
“长公主知道你过的好,应该也就放心了吧。”楼子瑕突然停止了动作。
聂瑶这次只是枕在了楼子瑕的腿上,闭目养神。“你身上好香,不腻不俗,我很喜欢。”
楼子瑕没有说话,也只是轻轻护着聂瑶,防止她滚下来。
这一养神,聂瑶却真的睡过去。还是红云把聂瑶喊起来的,楼子瑕只见红云看见聂瑶躺在自己身上却一点也不惊讶,不明的有些愠气。
从朔州到沁阳水路是最快的,队伍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下一个小镇的码头,这里有很多商船,聂瑶找当地最大的船商租了十二艘中船,一艘大船。
聂瑶一行人加张禄莫明磊上大船,另外再上两百士兵,其余士兵上中船,再仔细的也就是红云和杨霄安排了。
水路上走不到三天就可以进沁阳城了,聂瑶仔细算算,自己十二岁离开,如今虚岁十七,离开既然快五年了。
聂瑶在船上的几天倒是安分的很,也没有去招惹楼子瑕,楼子瑕自然也不会主动来寻她。聂瑶这几天的日常就是关在房里不停的写信,红云派出一只又一只的快船。
莫家在京城虽没有什么大势力,但是莫家本部在沁阳就是土皇帝的存在,世家大族圈地养兵成风,已经颇有割据之势。这一点,聂瑶深有体会。要突然动他们,唯有快,不等他们布局杀之,但沁阳也算是繁华的,若动起兵来,定会殃及百姓,聂瑶只能擒贼擒王从长计议。
“昭仪,快到沁阳了。”聂瑶一不小心睡在了书案上。红云叫醒她时,已是过宵禁,城中灯火阑珊。反正已经不能入城,干脆在船上好好休息一次,以应明日。船停泊在离码头六里的岸边,周围杳无人迹,是一个藏船的好地方。
夜间下了一点小雨,明日就是元宵节团圆的日子,聂瑶也确实要和分别五年的母亲再聚,但是她内心却丝毫没有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