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点了府里三十个壮丁,挖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早晨便可抬棺入土了。修建祠堂之事,安远主动请缨去办了。
出殡的队伍很大,黄纸撒了十里路。
“不后悔吗?”楼子瑕问到。
两人是站在石台上的,俯视着那口巨大的华丽棺椁,十个家丁将它抬到墓穴口放下。
“后悔什么?她该知足了。”聂瑶冷笑了一声道。“她也享受了几日她从前梦寐以求的泼天富贵,戴着她最爱的点翠头面入葬。从前,她为了买一对点翠耳坠,想将我以十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不过好在他酒喝多了,还没进房门就猝死了。”聂瑶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笑道:“那时我十一岁。”
“之后又过了一年,聂文道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要把我接走。无论我怎么求,怎么哭,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把我拽进了马车,在聂府那一年,我几乎没怎么说话,因为没什么人和我说话。再然后进了宫,遇见了小雀子,可后来小雀子也走了。”
楼子瑕的余光瞥见了聂瑶眼角微红。
聂瑶偏过头,轻轻拭去,笑道:“其实现在细想,还真该谢谢她,若不是她当初的决绝,也许我现在只是沁阳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妓,也许是嫁一个老头为妾,也许是老死教坊,哪有现在快意啊。”
楼子瑕不予置否,只说起了祠堂的事。
“祠堂准备建在何处?”
“这里是一个寺庙的后山,祠堂我打算邻寺庙而立,反正不管建在哪里,以后都会被拆的。”说完,就转身下了石台。
良久,这边已经开始做收尾工作了,聂瑶便听见道上来了马蹄声,走近一看,是宫里的人。
“姑姑,皇上召你回宫议事。”安敛下马。
聂瑶见是安敛便猜十有八九有大事,也不敢耽误,吩咐了管家几句,就和安敛回宫了。
快马骑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宫门口,宫门下马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极乐楼。
“皇上在二楼,昭仪上去吧。”
聂瑶心里开始打鼓了,每次萧祜来极乐楼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聂瑶还是有点摸不着底。
萧祜一个人泡在温水池里,聂瑶推开门时屋内一片氤氲,地上躺着两个女子,眼睛睁着但是一动不动了,地上有少量的血迹。
“阿瑶,我生气啊,他们都好不听话,他们为什么总是要违背我的意思。”萧祜的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水面,听见开门声,似自言自语到。
“阿祜为何事烦忧。”聂瑶走近萧祜,坐跪在他背后。
“西戎屡次犯我边境,张选那边三个月前就得到的消息,兵部今日才报上来,我暗里已经布划周全,只需要调兵前往,便可击退西戎收付旧山河,但是那群老东西总说国库空虚,劳民伤财,我知道他们是安逸惯了,谁都舍不得出这个力。”萧祜越说越激动,聂瑶又担心他怒急攻心,忙劝道:“阿祜不必急躁,凡事我们从长计议,可好?”
“阿瑶,你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知道现在蛮夷狄戎都蠢蠢欲动,知道他们在我的国土上肆虐,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萧祜转过身,伤心的抱着聂瑶的手。
萧祜没有哭,只是眼角微红。
“我不擅出谋划策,但是阿祜要什么我一定给。”
萧祜抬头看着聂瑶,笑道:“我要赵绍景带兵出征,这是他得兵权的最好机会,阿瑶你能做到的对吗?”
“赵绍景他做事太小心翼翼了,刚死了赵峻,他不敢出风头,所以我要阿瑶让他下定出征的决心。”萧祜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聂瑶。
聂瑶很懵,他不知道萧祜是哪里来的想法觉得赵绍景会听她的,但是聂瑶不能反驳萧祜,也不敢再刺激他本就很脆弱的神经了。
“好,我答应阿祜。”
自后便是一片沉寂,只有流水的潺潺声。
萧祜在聂瑶的怀里睡着了,最后还是安如意回来了,聂瑶才得脱身。
“姑姑,里面那两个……”安福问到。
“勒死埋了,利索点。”聂瑶说完正准备走,却被安敛插了一句话。
安敛:“可…安公公只是让我们将她们囚起来。”
里面的两个美人,是杭州盐管送来的,据说之前也是大户小姐,不过后来没落了,便被买来送进了宫,安如意对弱者心软些,聂瑶也是见怪不怪了。
“麻烦,我说杀了就杀了。”
安福:“是。”
聂瑶回了康和宫,红云和青莲多日没有见聂瑶,都担心的紧,今日听小太监说皇帝又在极乐宫传召聂瑶,她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聂瑶脸上不见笑意,尽是愁容的进了寝殿,屋子里燃了炉子,穿多了便会热,聂瑶又奔波了一天,脱了衣服准备歪着。
“昭仪可无恙?皇上说了什么。”青莲接过聂瑶脱下的外套,问到。
“皇上要我刺激赵绍景带兵出征。”聂瑶扶额道。
红云:“赵大人城府颇深,又武艺高强,从哪些世家大族手里诓点兵不成问题…”
“那昭仪忧心什么呢?”青莲一脸天真的问到。
红云笑而不语,聂瑶倒是惊讶于红云看出了赵绍景的城府,又想红云本就心思细腻机敏,也就不奇了。
聂瑶:“心思重的人,做事总喜欢千算万算,瞻前顾后计划周全后方可动手,可朝局瞬息而变,那有那么多时间去算,不过是都在赌命罢了,况且现在皇上想让赵绍景一定要跟上他的计划步调,我也只能从命。”
青莲笑道:“其实说起来,这也不难不是,赵大人在康和宫住了几日,与昭仪也有些情谊不是?若昭仪去求一求赵大人,兴许……”
红云:“青莲,你去准备点差点吧,我想昭仪奔波了这么久应该会饿。”
待青莲走后,聂瑶轻笑一声,道:“青莲的嘴还是这般无遮拦,他日祸从口出,才知道厉害。”
“有时我也挺羡慕她这样的,什么都不懂,也就什么都不用忧心。”
聂瑶屏退了红云,独自一人,在寝宫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
“红云,我知道这几日事会很多,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后宫就托付给你和青莲还有众女官了,有抉择不了的大事,再去聂府请示我,还有赵妃那边,不要急着处理。”
“是。”
说完就出宫了。
回到聂府,聂瑶也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天一夜,没有见一个人。安远急的跟什么一样,终于等到聂瑶自己出来了,却第一时间往湘馆跑,在湘馆传了早膳。
“你不是说想去看仙惠长公主吗?现在就去,如何?”聂瑶吃完后放下碗筷,抬头看向楼子瑕问到。
楼子瑕顿了一下,思虑了良久,最后还是点头了。
安远备了马车,选了留个家丁,备了些细软干粮。
“主子怎么突然想去皇寺了。”安远自从那次之后便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说话都带着小心。
“子瑕想去,我也想去散散心。”说完就上了马车,看不见安远宽袖底下捏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