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去凉末城?”穆洪听了王宝钏的诉求一时震惊,“胡闹!简直胡闹!你们此番能来到阳关我知你出身必是不凡,但薛平贵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仇,这是国仇家恨,这是边关将士们的职责和担当,岂能让你一个妇孺去承担?”
“穆老将军,我意已决,还请老将军行个方便。”王宝钏恳求道,并没有解释她此去并非报仇而是去寻人,只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便声张多与他人知,但此行若有穆老将军的谕令行程倒是会便宜许多。
“你们可知凉末城在何处?你们可知为何我堂堂大唐圣朝与那西凉反军僵持多年久攻不破?”
“不是西凉军跷勇悍战吗?”
“这只是其一,自古西域诸国林列,但却难有成大气候者,在这里三万户以上的州郡既可为上洲,与中原之地的繁华相比,可称得上荒凉之地了,地阔人稀环境恶劣,风沙漫漫危机重重远征难赴才是主要原因。”
“穆老将军,其实……奴家并非全是为一己之私,奴家这里有一封游击将军乔云嗣将军的军机密函。”乔云嗣的密函本就准备了多份,落到魏虎手里的那份多半废了,现在交给穆洪显然更合适。
穆洪疑惑的接过密函,乔云嗣与他分属不同辖制为何会发密函到界牌关?这并不合例制。
“什么?肃州兵变?!疑与西凉反军内外勾结欲取我大唐江山?”穆洪快速看完密函,大惊失色,此等大事边关竟未从有半份军报!
“这驸马都尉军报上所言可属实?”穆洪追问道。
虽不知穆洪口中的‘驸马都尉’是何人,但这份军报确是真的,王宝钏便把途中遭遇仔细地说与老将军听,只是省略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异事,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呢?说多了反而会引得军报也成了无稽之谈。
“……所以,奴家的夫君血染沙场为国捐躯,奴家乃是大唐的子民,生而逢时自当承袭夫君遗愿以尽微末之力,求老将军成全。”
穆洪有所动摇,若真如王宝钏所言驿路断绝驿传谍报传送不出,能探得敌情自是胜券在握,只是仅凭两个羸弱女子深入凉末城实在太过危险了,边关有万千男儿却让两名女子以身犯险确是大大地不妥。
仿佛看出穆洪的忧虑,王宝钏道,“诚如穆老将军所言,两军虽是交战但商路未绝,我们主仆二人便假作西行的商旅掩人耳目更让人信服。”
最后,穆洪同意了,但条件是让小沐带几个随从一路同行方才放行。
小沐是穆洪在战乱中收养的孤儿,自幼跟随在他身边,身手不错,而且熟悉周边的环境,最重要的是可信赖的人。
起初小沐自是百般不愿,后来穆洪私下叮嘱了一翻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甚至特意过来诚恳地向王宝钏和长安主仆二人为先前的冒失行为道了歉。
高士纪走了又多了个小沐,对王宝钏来说无所谓,反正小沐只在凉末城外接应不会跟随她们进城,不会影响她的寻人计划。
告别穆洪出了前关,众人行了半日便换了行装,连马匹也换成了骆驼。
王宝钏和长安都是第一次坐骆驼,很是稀奇,一摇一晃感觉坐在晃动的小船上,伴随着清脆的驼铃声,便是茫茫荒漠也走出了一番亘古悠远的气氛来。
“小沐小沐,到凉末还有多远?骑骆驼是不是太慢了?为什么不骑马?骑马不是更快些吗?”长安坐在骆驼上冲着前面的小沐喊话。
小沐半天没回声,斜忒了长安一眼,才不情愿地说道,“本将军敬你家夫人的夫君是边关的大英雄,敬你家夫人深明大义,叫本将军‘小沐’便也应了,你一个黄毛丫头,合该称呼本将军一声‘将军’才是,怎地这般没大没小的?”
“噫——小沐不是我家姑娘的侍从吗?我是姑娘的心腹丫鬟,不是比侍从地位高吗?”长安笑道,果然一般少年心性,哼,她只是从来不跟人比年龄罢了。
“你——”无法反驳,穆爷爷的交待可还在耳边呢,于是闷闷地解释道,“此去凉末还有近千里行程,途中还要穿过一片沙漠,沙漠里骆驼可比马快,再说我们的骆驼不比普通的骆驼,此乃明驼。
驿传里‘明驼使’用的就是这种骆驼,最快可日行千里,这几只虽稍逊一些,但若途中不遇风沙日驰五百里不在话下,你说,这骆驼可不是比那千里马还快么?”
“原来如此,多谢小沐将军赐教!”
“哼,将军就是将军,为何还要加上‘小’字?”
长安原来以为沙漠便是一片荒芜的沙砾之地,行了几日,行程中竟还能见到荒丘沙岭峰峦甚至还有村镇城池,虽是因战争缘故已沦为废墟,但那些残垣断壁无不昭示着曾经的辉煌,反衬得现下愈加的荒凉。
“沙漠中大大小小的部族附国林林总总,一城一国的不在少数,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国部落,封闭阻塞自居一隅不与外界联系。沙漠里环境恶劣,有可能一场大的沙漠风暴整个国家城池就都淹没在沙尘之中了,恐怕都没有人知道。”小沐解释道,一边紧了紧骆驼身上的缰索,今天的明驼们似乎都不怎么听话了,踯躇不行,还有些焦躁,是因为起风了的缘故吗?
“即便有我大唐圣朝建立了西行驿路,那西行的商旅,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人埋藏中沙漠之中,随之埋藏的还有数不清的珍宝财富,所以,这沙漠之中除了行脚的商旅,打劫的沙盗,还有不少前来寻宝的冒险者。”继续提拎了一下缰索,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还有那西凉作乱的叛军贼子!”
他的父母家人,他们的村落便是在战乱中被西凉犯上作乱地贼子们屠戮毁尽的。
“那,你看,前面的是冒险者?沙盗?还是西凉叛军?”长安指着天边的一道移动的黑线,如果是人马,看上去数量众多啊。
小沐不以为意地的转过头,不待开口便大惊失色,“黑风暴!”
长安刚想问什么黑风暴?见跟随小沐的士兵们如临大敌的样子,预感到事态严重,忙向着王宝钏的方向的靠近。
再抬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刚才还远在天边的黑线这么一会儿功夫犹如百尺海浪般扑天盖地滚滚而来,只怕片刻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要被淹没在这片风暴中了,是沙漠风暴!
“向左边的丘陵地带躲避!”小沐坐在骆驼上大声喊道。
众人忙操控着骆驼向左边奔跑,方才还明朗的天空骤然间变得昏暗,狂风骤起,夹杂着沙砾迎面而来打得人脸颊生疼,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长安驱着骆驼才行了几步,便失去了小沐的踪影,雪上加霜的是身下的骆驼停止了前进,曲着腿腹肚贴着地面俯下身子,无论怎么驱赶都不肯站起来,自闭了!
狂风肆虐人影绰绰,面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长安记得王宝钏的位置,艰难地挪到跟前,见王宝钏还在努力试图拖起骆驼继续走,上前一把抓住王宝钏的手。
“梅儿……骆驼……这…骆驼……”
“三姑娘,别管骆驼了,咱们走!”
纵便隔着面纱,说话间还是灌进了一把沙子,呸掉嘴里的沙子,此时的天空早已看不见了,目之所及身之所触全是疯狂飞舞的沙砾,哪里还辨得清东南西北左右?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方向。
这风暴来得太快了,几乎顷刻间就到了眼前,两人此时寸步难行,一抬脚随时都有被狂风卷走的可能。
两人只得挨着身旁的骆驼用外衣紧紧地裹着头部俯在地上躲避风沙,长安觉得两人此刻就象在接受着千尺沙砾瀑布的洗礼,而且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那种。
别还没到凉末城先被埋在沙漠里了,长安心中默念口诀,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二人上方升起,只要风暴时间不要太长,这个防御结界完全可以保两人无恙,嗯,还有旁边的骆驼。
虽然能感受到风沙力度似乎小了很多,王宝钏却不敢大意,因为耳边还是疯狂呼啸地风沙声,天色似乎更暗了,只希望这阵风暴能早些歇止。
不知过了多久,“叮铃叮铃”的驼铃声响起,也许觉得危险过去了,也许觉察周围环境带来了不安,屏障内的骆驼站了起来后脚蹄不停地在地上踩踏晃动。
还有隐隐约约地呼叫声,风似乎停了,但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两人被驼铃声惊醒后却不敢妄动,只起身站在原地倾听周围的声音。
“梅儿……快醒醒,你听!……有声音……声音……好象在我们头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王宝钏摸索到长安的手颤声道,心中不由起了多种猜想。
“是小沐他们!”确定是自己人后,两人忙向四周回应。
长安的防御结界撤的及时,解救她们的人未发觉异样,待二人重见天日,已是第二天近午时分了,众人不禁都要感叹一翻她们二人有多幸运。
昨日沙暴威力之大看看周围的地形地貌的改变就知道了,丘陵横移沙峰倾塌,她们两人虽没被卷入风沙中却也彻底被滚滚风沙掩埋在地下了。
“小沐,你们……”怎么比她们还狼狈?衣冠不整,还受了伤?遇袭了?
小沐听到问话,寻到二人的惊喜一下子变得沮丧意志有点消沉,“昨天的风暴来得突然……”风暴中众人失散后,他带着几个部下躲到丘陵那里,正好寻到一处洞窟躲避。
不见二人踪迹,小沐悔恨不已,几次要冲进沙暴去寻人好不容易才被随从拦了下来,只能在洞窟中焦急地等待着风势小后好去找人。
躲避风暴的不止他们一行人,在他们进入洞窟前那里已经有了一群人,好在同是避难大家起初各自相安无事。
小沐等人因为惦记着失散的主仆二人,一直关注着外面的风暴动向,所以当沙兽甫一出现,他们便察觉了,立刻示警,众人奋起抵抗。直到后来沙兽的数量和种类越来越多,一群人渐渐有了伤亡,有人誓死杀敌,有人贪生怕死,罅隙渐生,人心涣散。这就导致有些人没死在沙兽口下却死在同胞的暗算和懈怠之下,外面还有狂肆的风暴,内忧外患,一时混乱不堪。
直到后来又来了一行人,出手间便将那些沙兽尽数消灭,洞窟内的混乱情形才得到了遏止。
沙兽消灭后,外面的风暴也变小了,到天亮时风暴终于停止了,风平沙静,小沐忙纠集了剩下的人出来寻找二人下落。
经历了那么一场大风暴和沙兽袭击,二人生存的希望太渺茫了,没想到二人求生意志这么强,不仅没有受到沙兽的袭击,躲在沙下这么久还能活着,真是万分庆幸了。
庆幸之余,还得继续赶路,随从们向小沐做了请示,确定路线后在原地休整了一翻,如今包括长安二人在内一共就剩下十一个人了。
“唉,真是倒霉了,这段沙漠原本以为是最安全的一段路了,鲜少遇到这么大的风暴,更别提遇到沙兽了,谁知……”小沐身后的随从一边收捡着物资一边同旁边的同伴小声念叨着。
长安不解地看向小沐,小沐才悻悻地解释道,“也不是,沙漠里的气候谁说的上呢?穆爷爷倒是特意叮咛了走这段路的,虽然绕远了些但不必深入沙漠同样能到达凉末城,危险系数降到最低了,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细问之下,长安才知,不但昨日的沙暴来得突然,就连沙兽袭击都来得蹊跷。通常动物们的感观比人类敏锐,风暴之下,不但人会躲起来避难,动物们更会躲避隐藏自己,没见那明驼都自闭了。
可昨晚那些沙兽们却主动跑出来袭击他们,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他们这些人在前关驻守多年,就没在沙漠里见过那么多的沙鼠、沙蝎,甚至还有好多他们从未见过的动物,竟然全都冲出来攻击他们。
太不合常理了,那些沙兽就像是被人捣了巢穴特意驱赶出来攻击他们似的,差一点他们这一群人就要全军覆没了……
说到这里,小沐情绪变得激昂,瞬间丢弃了‘将军包袱’化身迷弟大加赞赏鼓吹起后来救他们于危难的那些人了,什么移山倒海,毁天灭地,强撸灰飞烟灭都不足以描述那群神兵天降的英雄们。
长安陷入了思考,听上去这场风暴和沙兽似乎具有针对性,有人有这么大能耐能影响天气聚集沙兽么?针对的又是什么人?
还是说那群在洞窟里避风暴的人里有什么特定的人?还有后来消灭沙兽的又是什么人?接下来的行程中还会不会再遇到那些人?他们会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是妄自菲薄,长安觉得自己一行人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被人针对,所以一路所遇顶多就是行不逢时,被殃及了。
“叮铃铃,叮铃铃……”远处一串串驼铃声打断了犹如黄河之水的小沐,众人抬目远眺,远处缓缓行来一队人马,所有人的头上带着遮挡风沙的白色帷帽,坐在高大的骆驼上悠悠然地由远及近。
看到那群人,小沐激动得跟个傻子似的,跺着脚大叫道,“是他们!是他们!就是他们!……”
长安扶着王宝钏上了明驼,整理好剩下的行装准备启程,望了眼快要到跟前的驼队,再看看眼前的‘二傻子沐’,心中喟然,西行路上真是无处不相逢哪!
玄凌道长,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