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新娶了一房娘子,你是知道的,家中租赁的房屋太小,因此有些事等便没法避嫌,最近,我时常听得有男人从后门出入,大白日里与后娘打得火热,我有心要告诉我爹知道,但是,却奈何未瞧个真切,只听声,未识得人……”
武迎儿扎着一对双丫髻,有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红彤彤的像苹果,却又透着些婴儿粉,呈现着刚刚长成的女孩子该有的那种自然的气色,显得很可爱。
她继续抽泣着说下去:“可是,未曾想,我后娘倒先显了她手段,今儿个,我因为肚子饿把她蒸的肉馅角儿偷吃了一个,她就发起威来,罚我脱了衣服,跪在冷地里,拿马鞭狠狠的抽打了我一顿……”
“该死的!”李忠听着火冒三丈,咒骂道。
“我后娘她……她还指着我的鼻子骂,要是我敢把事情说出去,就有我的好看,非把我嫁到远州远县的地痞流x氓家里去……我猜,她可能已经知道我发觉她的好事了,我又气又怕,只好从家里跑了出来,到了现在却还不敢回家去……李大哥,我好怕……”
说着说着,本来情绪在李忠和武直的安慰下稍稍缓解了的武迎儿又开始变得激动了起来,身子剧烈的抖动着,抽泣不止。
“这作死的臭婆娘!迎儿,你别怕,我明早就找你后娘理论去!”若不是天已经晚了,李忠恨不得立刻就找上武家去,大着嗓门道:
“既然她把你赶了出来,干脆你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吧!”
“嗯。”武迎儿无奈且乖巧的点了点头。
“迎儿,你肚子饿了吧?”武直从带来的食物中分出一只鸡腿来,给迎儿递过去:“来,吃点东西!”
迎儿看着武直手中的鸡腿,眼睛里发着光,虽然很想吃,但是看着武直的眼神里却透出些疑问。
“别怕,他是你李大哥,我呢,就是你武大哥!我叫武直!”
“是呀,迎儿,别怕,快吃!”李忠也拍着胸脯道:“有你武大哥和李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迎儿这才破涕为笑,从武直的手中接过鸡腿,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武直和李忠也笑起来,在这个小女孩子转悲为喜的那一刻,两人感觉到像是从她的那一双受尽了风暴洗礼却仍然清亮的眸子中看出来了满天阳光来。
不过,才一会儿,武直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好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看过来。
原来是铺位在李忠附近的十几位汉子因为又冷又饿,翻来覆去的还没有睡熟,这会儿听着角落里传出动静来,又闻到了些酒肉的香味,于是便都张开了眼睛,坐起身子来,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将目光对准了迎儿手中的那只快要啃剩得只有骨头的鸡腿,还有武直腿边放着的好几坛酒肉。
“武大哥,李大哥,这个真好吃,还有吗?”迎儿刚把手中的那只鸡腿啃完,还想吃。
“还有,多得很……”武直又撕下一只猪脚递给了迎儿:“这个很补的,我看你这么瘦弱,估计还有些贫血,吃这个最好了,是食疗佳品……”
在迎儿接过猪脚正要放进嘴边的那一瞬间,武直实打实的听到了十几个汉子同时吧唧嘴巴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武直把目光从迎儿身边看过去,就目击到了十几双在昏暗的大厅中仍然发亮的眼睛。
“你们也想吃?”武直问。
“……”十几个汉子同时都在点着头,他们在急切的吞咽着口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但是我这东西有点少,怕是不够吃……”武直一开口就又想起自己刚刚才对迎儿说过“多得很呢”,这会儿面对众人的目光觉得若是拒绝他们也有点残忍,于是想了想说道:
“那好吧,你们围过来,不要争也不要抢,动静小一点,我看能不能给你们一人分一点,分少了,或者没有了,请不要埋怨我……”
武直此话一出,那十几条大汉立刻从单薄的铺子上围了过来,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幸好武直早有声明,他们情急是情急,但好歹没有弄出大的动静来,也没有争抢,武直和李忠连忙把几坛酒肉抱在身前给一一的分了,好在酒虽只有两坛,但肉却有好几十斤,大部分是鸡鸭,也有少部分熟猪肉,至于牛羊那种贵族化的肉食,以应伯爵那种货色,自然是不肯相与的,因此便没有。
饶是如此,众人依然吃得相当美味。武直注意到,在数名穷汗中,居然混杂着一个妇人,正大口吃酒,大口撕肉,长得浓眉大眼,身子肥大,插一头异样钗环,露两臂时兴钏镯,颇有些狂放不羁的样子,用现代的话说,像个女汉子。
不消一时三刻,众人便将一堆酒肉如风卷残云般吃了个一干二净,没人去顾什么形象。就连迎儿也变得满面油光的,却也因为吃饱了,身子暖起来,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伤心了,气色便好了许多。
亥时的梆子敲响了。
“这位姐姐,你怎么称呼?”武直对那丰满的妇人道。
“大姐我姓顾,没有名字,幼时家人唤作顾姑娘,如今出了嫁,人家唤作顾大嫂……”
原来旧时人家生儿育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生了儿子,就会花点时间与心血为他取一个名字,要么自己来,要么习惯找个教书先生或者僧人道士之类的赐个名,方便上户籍,若是女儿家呢,就看父母是否长心了,长点心的会为她取名,若是不长心的,或者一般普通的人家,那就讲究不得太多了,能够有个使唤的名儿知道是你就行了,所以便常唤作X氏、大姐、二姐、三姐,大嫂、大娘、二娘、三娘之类的……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滋润的那片土地是肥沃还是贫瘠都与本家再没有关系,就算赐她个名姓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一样还是不能替本家传宗接代,哪怕她生得个一儿半女,也只好了人家,与自家无干系。
这便是旧时人们心中想法,所谓的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