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正好做坏事。
黑蒙蒙的夜色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郊外乱葬岗,两个纤细瘦削的身影猫在一个深坑之中,借着手边微弱的烛火,奋力地在刨着土。
忽然有阵小风呼啸吹来,卷起了地上纷纷扬扬的落叶,有几片随风而起,竟然重重地拍打在了稍矮些的那个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地挨到了另一个身边,开口居然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两分犹豫,三分害怕和五分懊悔。
“这风刮得有点妖啊,好像只往咱们这边打转。”
她抖了抖身子,“我看碑文上说,这位刘生可是上个月才新下葬的,算日子还没有出七七,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惹到了他?哎呀小姐,我害怕!”
旁边的黑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在烛火忽明忽暗的跃动下,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来,居然是个生得极美的少女。
薛琬毫不在意地笑笑,“碑文上说的,你也信?”
她指了指对面的坟堆,“小花,你觉得这里面躺的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
低矮的坟头上长满了草,只竖了一根简陋的木板,大约是时日久了,已经被雨水腐蚀地差不多,板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张老狗之墓”。
那叫小花的姑娘十分肯定地说,“那墓的主人应该出身不高,混在市井乡间,所以名字比较粗俗,叫张老狗。”
这里既然是乱葬岗,埋的自然就不会是什么有身份有来头的人物。
平民百姓家取名字可没有世家大族那么讲究,许多人就只有一个乳名,二牛、铁蛋、剩娃,就这么叫了一辈子的多的是。
所以,有人叫张老狗真是好不稀奇。
她小花虽然没有小姐聪明,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好吗?
要不然,过世的三夫人怎么能在那么多丫头里独独挑了她给小姐当贴身丫鬟,还让她当着三房的家?
小花还没来得及得意,却听薛琬说道,“要是我跟你说,那堆里埋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狗,而是一只王八,你信不信?”
她嫌弃地看了薛琬一眼,“王……王八?”
小姐又在糊弄人了……
薛琬点点头,“对呀,是一只王八。小花,我不是早就对你说了,看人看事看物,不能尽信人言,也不能全信自己的眼睛,更不能凭三言两语就随意臆断吗?”
她忽然笑眯眯地凑过去,“要不要咱们先去把那边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小花打了个寒颤,“别!我信,我信还不成吗?”
那坟堆里埋的是人是狗还是王八有什么干系,重要的是她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她朝四下看了几眼,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黑乎乎的影子,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是小姐言之凿凿说此处有宝,而她们最近又确实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她堂堂靖宁侯府三房的一等掌事大丫头,又怎么会在这深更半夜,跟着小姐跑到这种地方瞎胡闹呢?
得,挖了半天宝是没有挖到,人倒是被吓得够呛!
小花连忙说,“小姐,您那消息确切吗?咱们都挖那么深了,别说金子,就连铜板都没有看到一枚,是不是挖错了了地?”
她顿了顿,“要是再没有,咱们还是撤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后背凉凉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薛琬不说话,鞋子用力蹬了一下脚下的土,听到一声钝响。
她笑了起来,“这不是有了吗?”
小花将火把往地下一照,果然,看到脚底的泥下露出几处空隙,看起来像是个木盒。
她连忙趴了下来,更用力地将土刨开,不一会儿,居然真的起上来一个半人高的木盒子。
薛琬笑眯眯地说,“林嬷嬷的医药费有着落了;琛哥儿明年的束脩也到手了;下个月就是爹爹生辰了,咱们明日就去文烟斋将那套最贵的砚台买回去给爹当寿礼;再去护国寺给我母亲续上下一年的灯油钱。”
她顿了顿,“剩下的钱,至少也能保证咱们接下来的两三年不用吃土!”
小花虽然高兴,但心里是有点犯嘀咕的。她总觉得小姐似乎对这盒子了若指掌,里面有什么,有多少钱小姐都知道,甚至还算好了这些钱的用项。
可是,这些年来她和小姐每日都在一处,几乎形影不离,小姐怎么就能背着她知道那么多事呢?
她怎么不知道乱葬岗里有个坑没有埋人,居然还藏了宝?她也不知道张老狗既不是个人,也不是条狗,而是只王八呀。
可是小姐什么都知道!
薛琬似乎看透了小花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许多事你有点想不通。想不明白,咱们就先不想嘛,先把能想通的整明白。”
她嘴角微翘,“来,把前几日我让你背的三不守则再背一遍!”
小花心想,小姐还真有闲情逸致,在乱葬岗的坟坑里给她来个突然袭击搞抽背,真的是……
不过她还条件反射地立定站好背了起来,“小姐吩咐不偷懒,小姐说话不反驳,小姐办事不怀疑。”
薛琬满意地点点头,“小花啊,书得背好,心里也要谨记,知道了吗?”
她将木盒子一把抛到了上面,然后正准备出坑打道回府,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夹杂着男人的呼喝和女人的求饶声。
这大半夜的……
这种地方……
小花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能继续猫在埋棺材的土坑里,“小姐怎么办?”
薛琬压低声音说,“先躲着再说。”
好巧不巧,马车居然就停在了张老狗的坟堆背面。
风大,帘动,影影绰绰露出车里的景象来。
男人将女人压在车壁上,对着车夫说,“老李,你去那边树下歇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那老李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十分熟稔地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一声不吭跑远了。
乱葬岗这种地方,虽说吓人,但对于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而言,似乎别有一番风情。
此刻,这男人就显然很是兴奋,“你一路苦苦哀求,但这有什么用?别忘了,你妈妈将你卖给了我,如今你是我的人了,是死是活都由我说了算!再说,我只是喝你一点血,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哭什么?”
女人跪着哀求,“求……求爷饶了奴家,来日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但她的话音还刚落下,男人却将她的下巴托起,然后在她的脖颈上一口咬下,“你的血,很鲜美呢!来日?不,爷等不了来日了,今日就要将你的血喝个干净!”
趴在坑里的薛琬和小花,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碰到这种事!
虽然黑灯瞎火的,但小花的脸还是“嗖”得一下胀红了,她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城郊的野树林有猛兽吸食人血,原来不是禽兽,居然是人!哎呀我呸,这人看起来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喝人血那么吓人!真是……”
咦?不对!那男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借着马车上的八角明灯,趴在坑里的薛琬和小花视线正正好直对马车,虽然灯光微弱,但她们两个处在黑暗中久了,视物倒也没有那么费力。
小花抬起头用力往外望去,在被风吹起的车帘缝隙中不算困难就看清了那男人的容貌。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差点就要喊出声来,“这不是……”
她的嘴被薛琬捂住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咿咿呀呀”地将后半句话哼了出来,“这混蛋不是小姐的未婚夫婿永安伯府的世子林朝吗?我他丫的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