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羡重重呼了一口气,走出了树林,却见那横木为门的木屋台阶下有一个人,穿的是灰衣,背对着她,撑着伞,看不见脸,正蹲在地上,也不知作甚。
萧羡走上前腾出一只手推下斗篷帽子,微微弓身问道:“这里可是无地墟?”
萧羡不太敢相信那个登徒子。
萧羡走近便见她拿着一根新折的枝条,捣着一队蚂蚁的路。
“自然是,屋里有大人。”那人没回头,专心地破坏蚂蚁的路。
萧羡道了谢便上前敲门,敲了许久都无人回应,正想回头再问问那女孩,门却忽然开了,她毫无预料地被拽了进去。
蹲在地上的女孩忽然侧着身子,歪头瞧着关上的木门,笑得诡异。
萧羡分明是被拽进去的,可这小木屋里却没有人,屋子只有一间房,一览无遗的家具,和一只睡熟的白猫。
“韩云卿!”外面那个女孩的声音。
那只猫动了动,伸了个懒腰,随后瞧见了萧羡。便化作人形。
萧羡见过妖族,扬鸢就是妖族,可此番还是被吓了一跳。
蓝衣男子横躺在床上,手支着头,闭着眼道:“苏仙,好久不见。此来,何事?”
萧羡眉头一颤,自己半年前及笄,虽取了字为“苏仙”,但不曾用过,此……妖怎会知?好久不见,又是何意?
萧羡微微鞠躬,笑脸道:“我想找白无邪,听说她住在这里。”
“韩云卿!”外面声音又响起。
“是住这里,她名声很差,你找她作甚?”
“我想找她救一只妖。”萧羡抬了抬手上捧着的萝草。
白无邪的名声确实不好,传闻她六岁一言不和便杀了一个同龄男孩,屠了自己所在的村子,后来更是屠了一个府,无事便去偷抢,穷极无聊便杀人。冷血无情,万人诟病。若非病入膏肓,若非走投无路,谁会走到虎穴谋生?
那男子睁开了眼,瞳孔却是一缩,随后起了身,左右踱步一回,道:“她不会救。”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肩上搭着一把伞——是那个捣蚂蚁的女孩,另一只手上拿的已不是沾了土的枝条,而是一节新折的梅花。
女孩见着萧羡站在这里,皱了皱眉,随后转向男子问道:“韩云卿呢?”
蓝衣男子摇摇头。
萧羡见女孩要走了,便问道:“请问,白无邪在何处?”
女孩回头咧嘴一笑,道:“我就是。”
这女孩长得着实是人畜无害,而且和自己一般大小的模样。白无邪那种人,怎会是她呢?
“我想请您救他。”萧羡皱了皱眉,递上一盆开了粉色花的萝草,和萧羡的衣服颜色一样。
女孩眯眼瞧了瞧,笑道:“这不是皇后娘娘么?真是好风光啊。”
女孩叫皇后娘娘,自然是讽刺了。
男子对女孩道:“阿桑不想救,便不救。”
“为何不救?死总是最容易的。”白无邪走到萧羡面前,接过萝草,举着打量几番,道:“伤得重啊。”
“外面都没有办法,只有你能救。”
“确实如此。可是,姐姐,我的酬劳是什么?”
萧羡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不知这些够不够?”
白无邪扫了一眼,道:“够,给那些人模狗样的大夫自然是够。可我不喜欢这个东西,我要别的。”
“你想要什么?”
白无邪嘻嘻一笑,道:“姐姐不必忧虑,因为我方才找到了一个给你的大礼,姐姐只需受着,就算是给我的酬劳了。姐姐叫萧羡,家住白帝城罗巷兰桂阁,对否?”
萧羡惊讶,“是。”
“姐姐来这里是不是走了半个月呀?”
白帝城在南,无地墟在西,横穿是妖族的领地,萧羡只得绕道而行。
“……是”
“过不了妖族领地绕路来的吧?十天前我听见鸟妖吟一首诗,我念给你听:
罗巷冬枝兰桂媛,闺里女儿香梦帘。白帝万金气凌越,一朝再无琴艺绝。袅袅余音绕火楼,芊芊细指黄土留。楼毁人亡琴仍在,金堂之上……”
白无邪一直留意着萧羡的表情,终于见她有一丝颤动,便没忍住念完,停了下来,眼睛闪着光,忙问道:“怎么样,这个礼可大?”
“不可能的。”这诗的意思,是说金家烧了兰桂阁,并且主要强调了萧娘的死去,“一朝再无琴艺绝”,便是阿娘……怎会?怎会?
罗巷冬枝兰桂媛,闺里女儿香梦帘。这句诗一直以来广为流传,无人能对出下句,怎的对出来是这般光景?
“怎么不可能?”白无邪高兴地哼了一声,坐下瞧病去了。萧羡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女萝草春生夏盛秋衰冬陨,如今正是春,不可能是是夏季开花的模样,看来是逆了妖性,扬鸢啊扬鸢,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牺牲修为去救他,值得你抛开生命去照顾他?那个皇帝到底有什么好?白无邪以毒作药,只让她保住了性命,那萝草却是完全枯黄了。
白无邪将萝草递回给萧羡,“好了!”
萧羡看着枯黄的萝草,和落在土上的粉色的花,叹道:“多谢……只能如此么?”
白无邪却是一笑,道:“你要我尽力?”
萧羡抬眼,正看见白无邪的笑容。自己以前就是这般笑的,只是白无邪的眼里,多些玩味。
白无邪说完便离开了,萧羡愣了愣,转身正要向那蓝衣男子告别。
那男子却道:“苏仙莫怪,阿桑只是与这皇帝有些纠葛,出手相救已令我惊奇。”
萧羡抬了抬头,知道他有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