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雨一路跌跌撞撞,回到院子时,发现屋内还点着灯。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趴在桌上安然睡着的蜻蜓,即使动作很轻,门还是发出了吱哑的声响。
“少夫人你回来了?”蜻蜓醒了,揉了揉双眼,看清门口的人后站起身来小声道:“燕子那丫头还小,觉多,我便让她去睡了,还望少夫人莫怪责奴婢。”
怎么会怪你呢…
一直压制着内心情感的陆谷雨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了。
此时哪还顾着主仆之道,小跑至蜻蜓跟前,像幼时那般一把抱住蜻蜓,声音哽咽:“蜻蜓…”
被突然抱住的蜻蜓不知所措,上一次像这样的怀抱,似乎已经是十年前了,感受着曾经熟悉的怀抱,她习惯性的开口:“小姐你…”
“蜻蜓,曹彧他要娶杜三芯为平妻。”
“什么?!!”蜻蜓整个人呆住,双手把住陆谷雨的肩,将自家少夫人拉开脱离自己的身子,震惊道:“少夫人,少爷他怎么能这样?!我,我去找他!”
蜻蜓看起来比陆谷雨更为气愤,言罢便要冲出门外,被陆谷雨一手拉住。
“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他了。”陆谷雨看着欲为她抱不平蜻蜓,无奈地笑了:
“你知道的,他是曹彧,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
“小姐!”蜻蜓急了,再次叫出早已不属于陆谷雨的称谓:“他早已不是你当初的小瞒哥哥了!”
陆谷雨自方才抱过蜻蜓后,心中的那些悲伤已被化解了许多,她拉过蜻蜓的手,另一只手敲上她的额头,佯怒道:
“亏得是在我这院子,没别人,要是在外面被人听到你还叫我小姐,叫我脸面何存。”
蜻蜓此时听见陆谷雨的话,摸了摸被敲的额头,吐了吐舌头:
“这不是没别人嘛,再说了,还不是被少夫人你气的。”
陆谷雨将蜻蜓拉到门口,轻轻将她往外推,笑着吩咐道:“好了,我已无事,不用伺候我了,你快去歇息吧。”
门关。
蜻蜓站在门外,看着关上的门,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转身离去,在去往自己屋子的石路上,传来她叹息般的声音:
“我倒宁愿你永远都是那个陆家大小姐。”
而不是什么曹彧之妻,空有其名,名存实亡。
还这般心生欢喜至令人绝望。
看着伫立门外的身影离去,陆谷雨吐出一口气,眼中的悲伤又涌上来,迅速散开,漫延至全身。
方才,她失了态,差点没忍住在蜻蜓面前哭出来。可这实在是无法控制的,当她回来时,瞧见那未熄的烛光,看见那等待她回来的人,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她何尝不感动,何尝不委屈?
终归是理性大于感性,陆谷雨一向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感情,可当看见蜻蜓要去为她抱不平时,内心的防线早已崩塌,只能快速推走蜻蜓,她怕再这样下去,会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样的人,就不是平静而又坚强的陆谷雨了。
所幸她忍住了。
梳妆台下最后一个柜子被拉开,陆谷雨俯身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一尺长,半尺宽,青木色,抱在手里有些重量。
陆谷雨坐上凳子,将木盒打开,看着盒子里厚厚的一叠纸。
那些都是这八年写给曹彧未曾寄出的信,里面记载着她的生活、她的心情以及她绵绵不绝的想念。
她取出纸笔,一手压住纸张翘起的一角,一手提笔写字。
小瞒哥哥:
久未写信,今时今日,余实乃…望月而叹,悲至心底,桃李梢头爱恨,二十年梦,屈指皆惊。
写至此处,笔尖久久停住,陆谷雨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良久,她放下笔。
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写,写什么呢,写今日发生的事情?写我的失望?还是写失望下依旧散不去的思念?
陆谷雨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待纸上的墨汁干掉后,小心地折起来放进木盒中。不写其他的,陆谷雨内心暗示自己,这木盒里的倾诉对象才是她记忆中熟知的小瞒哥哥,与如今的那伤她厌她的曹彧不是同一个人。
“谷雨妹妹,明日我便走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学会坚强,不要随随便便哭鼻子,还要学会沉着冷静,遇事不要慌张,不要一惊一乍,不要……”
“好啦好啦,小瞒哥哥,你怎么像娘亲一样爱唠叨,我知道啦!”
回忆突然袭来,陆谷雨放木盒的身形一颤,竟有些不稳。
小瞒哥哥,当初你让我做一个沉着坚强的女子,这八年来,我终于将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做到了,可是你怎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