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旧浓烟滚滚的乌桓营地外,一支军队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围着那浓烟四周零零散散的一万乌桓老弱,他们没有进行攻击,因为他们是乌桓军。
这是上谷外负责牵制汉军的那一万乌桓军,在得到部族被袭击的消息后,他们果断的向部族进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汉军的袭扰很成功,他们成功的利用了上谷乌桓中乌桓人对匈奴人的欺压以及匈奴人对乌桓人的仇视,让整个上谷乌桓的情势瞬间就崩塌,被分化后的上谷乌桓便如同一间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被汉军简简单单的击的粉碎。
绝望的思想也开始感染这一万匆匆赶回的乌桓军,他们已经尽力了,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家园全被毁了,粮食、牲畜全部被夺走,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亲人,可是此时的亲人却也成了他们的负担。
军队的粮草供给也是有定额的,没有多少,维持军队的运行虽然不成问题,可是这下要分一些给族中的数量庞大的老弱,他们也是捉襟见肘的。当然,在这个时候,这些是不能够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他们只能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商量合适的对策。
乌桓军大统领蹋顿是这支万人队伍的指挥,他也是上谷乌桓大人曲步寿的儿子,是乌桓大人丘力居的从子,此次,其父曲步寿率军攻击渔阳,而他则率领一万人牵制上谷的边军。在得到部族被袭击后,他等不及父亲的命令便带军杀了回来,可是当见到眼前的烂摊子时,他傻眼了,如何处理这些,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有点太难了。他只能先听一听大家的意见,于是一场范围很小的高层会议在他的大帐内召开。
“大统领,我军携带的粮草物资也不充裕,该怎么解决那些老弱的生活啊!”一个年龄最小的千夫长开口问蹋顿。
蹋顿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如果自己知道还用开这个会干什么?于是蹋顿黑着脸看向帐内的这些乌桓千夫长,对,是乌桓千夫长,那几个匈奴的千夫长不在其中。
一个年纪稍大的千夫长,略一思忖道:“我军现在的粮草供应也只能维持一个月,所以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了,指望我军来负担那些族人,半个月后便断粮了。”
“从哪里想办法,渔阳那边跟我们大人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强攻渔阳为什么唯独我们上谷损失最大,这不是明摆着吗?他丘力居早等着吞并我们了,哪里还会帮助我们;代郡那边也别想了,几次和我们因为疆界的事情开战,要不是他们不团结,估计早趁机来我们这里抢地盘了。”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没办法了吗?那怎么办?等死?还是投降?”
啪的一声脆响,蹋顿打碎了手中的陶碗,怒道:“死也决不投降汉人!谁敢提投降,别怪我不客气!”
“对,决不投降!”众人就这一条达成了共识。
可是,随即蹋顿又蔫了,还是没想出解决办法,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一个亲卫欲言又止,蹋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混蛋,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他妈藏着掖着!”
那亲卫立刻趴伏在地,颤声道:“大统领息怒,奴才的确有话想说。我军一万人中有三千匈奴人,这些人一定会知道这里的情况,他们会不会出问题,奴才很担心;如果这些人的口粮拿出来,我军再适当的减少供应,那么大军和族人维持两个月的生活还是可以的;汉人劫走的粮草牲畜一定是囤在什么地方,我们要派些人去找,找到了就抢回来;最重要的是,集中优势兵力,一定要在这两个月内消灭这支汉人军队,兵力不足的问题,大人一定可以预料到,他一定会说服其他大人甚至乌桓大人共同来想办法解决掉这支汉军。”
“不可以这样!”一个千户怒声道,“这次能让那些汉人得逞都是你们这样的小人造成的,那些匈奴人已经投靠到我乌桓麾下上百年了,还分得清吗?干嘛一定要分的清,大家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好吗?现在好了自己人抢自己人,自己人杀自己人,最后让别人在旁边看笑话。现在还要这样做,不知道死活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已经成了这样了,不除掉那些匈奴人,他们也会想方设法除掉我们的!”另一个千户反驳道。
蹋顿烦闷的挠了挠头,道:“好了好了,再看看,如果匈奴兵没什么动静就算了,现在还需要他们,至于族中的老弱,就说我们也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五天的,让人去找找,如果能找到汉人囤积粮草和牲畜的地方,就去抢,如果找不到,我也没办法,饿死别人总比饿死自己好。军中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好了,如果因为那些老弱妇孺有人心生怨恨那就除掉,军队不能乱。好了,就这样吧!”
大帐议事结束了,一股股暗流开始蠢蠢欲动。整个乌桓军营的气氛异常诡异,军人和平民之间,乌桓军人和匈奴军人之间,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两天后,有斥候回报找到了汉军囤积粮草圈养牲畜的地方。
蹋顿立刻调集全部兵力,向那里进发。
斥候所说的地方是在一个山沟里,之前蹋顿派了人去核实,无误后才大军进发,然而,还是有人觉得可疑,最后,蹋顿在进入山沟之前,再一次派人去刺探情况。依旧证明没有问题,山沟宽十丈多,特别深,有一里的距离,是一个断头的山沟,在山沟的最深处便是囤积粮草和牲畜的地方,有军队一千人左右,粮草和牲畜都在里面,两侧山头各有五百人把守,防止有人从山顶偷袭。斥候只能沿着山壁偷偷摸到山沟里,借着石头的掩护观察谷中的情况,看那些物资应该是都在这里,牲畜少了很多,这也可以解释,毕竟在混乱的情况下跑掉一部分也是很正常的。
蹋顿决定派两千人冲上山顶牵制山顶上的汉军,然后剩余的八千人全部冲击山沟里的汉军。只是在派什么人冲击山顶上蹋顿有些为难,如果让匈奴兵冲击,万一他们叛变了,那么自己将在山沟里受到近三千人的攻击,再加上山沟里还有两千的匈奴兵,相互绞杀在一起,损失将难以估计,可是如果派乌桓人攻击山顶,那么在山沟的攻击部队中就有三千是匈奴兵,万一匈奴兵叛变了,那么在山顶的部队被敌人牵制的情况下,山沟里的情况又会很不妙。不得已蹋顿只好征求亲卫的意见,那亲卫想了想,建议派一千匈奴兵和一千乌桓兵攻击山顶,这样万一有什么不测在山顶也有人牵制,在山沟中乌桓的兵力也还是占优势,而且在冲击山沟的时候让匈奴兵冲在前面,即使有什么变故,有他们夹在汉军和乌桓军的中间,稍稍可以阻挡一下汉军的攻势,好过被前后夹击或者被匈奴兵在大军的阵中造成混乱。蹋顿采纳了他的意见。
因为地形无法使用骑兵,因此蹋顿决定全部改为步兵,同时在夜间偷袭。
当天夜里初更时分,一支万人的军队趁夜摸到了山沟的入口处,立刻有两千人开始爬上山坡,向山顶的敌人摸过去,而山沟里的八千人迅速向山沟深处跑去。因为人人口里都衔着木棍,再加上山沟中都是西沙,因此动静不是很大。不大一会儿,两处人马全部就位,只等信号火箭。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山顶上突然火光冲天,有两千多人呐喊着冲向山顶的乌桓军,乌桓人无奈之下,开始放箭还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同攻击山顶的匈奴人竟然杀向乌桓人,这一下,在三千人的同时攻击下,乌桓人节节败退,好在山顶的战斗没有波及的山沟中,可是山沟中的情况却更糟糕,当乌桓大军杀进山沟最深处的时候,里面只有物资和牲畜,没有汉人的踪影,而就在这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匈奴人突然发难,掉头攻击乌桓人,乌桓人此时已经意识到情况有问题,于是且战且退,并迅速拉开与匈奴人的距离,向山沟外跑去,跑了一会儿,他们开始感觉不妙,大地剧烈的颤动着,对于熟悉牲畜的乌桓人来说,他们知道来的不是战马而是牛,果然一个拐角之后,他们看清了前面的情况,火光冲天中,一大股火牛角绑利刃,怒吼着向这边冲来,火牛阵,乌桓人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个战法,然而此时有些晚了,他们嘶吼着再次向山沟深处退去,有人试图从山沟的两侧上山,可惜令他们绝望的是,山沟两侧石块松垮,很难攀爬,而且在山沟两侧的山坡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汉军,他们俯射着乌桓人,让他们根本没有可能上山。无奈之下乌桓人只得向山沟深处逃命。可惜人哪里能够跑的过发狂的牛,乌桓战士一个个被扎死刺伤,倒在了山沟里,被牛群践踏的支离破碎,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很快山沟的最深处出现了,乌桓人惊奇的发现那些攻击他们的匈奴人不见了,这样的山势与前面的一段山沟是不同的,这里的山势已经非常陡峭,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然而那些匈奴人的确是消失了,如同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般。火牛已经冲了进来,它们继续收割着乌桓人的生命。此时的蹋顿脸都吓绿了,看着向自己冲来的火牛,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子里已经湿漉漉的,然而他全然不知。就在这危急的时刻,身边的沙土一翻,从里面露出了他的亲兵的头,蹋顿的第一反应是亲兵的头被割掉,丢到地上了,可再一看,那双眼睛明明还是活的,蹋顿被吓得正要大叫,只觉的被人使劲拽了下,滚到亲兵的身边,然后便陷入一片黑暗。耳中只听到闷雷一般的牛蹄踩踏的声音,接着是混乱的人畜惨嚎的声音,各种杂物碎裂的声音。过了好久,蹋顿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他很平静,没有慌乱,原来死亡一点都不可怕,也根本没有什么痛苦,除了觉得手臂和大腿上微微有些疼外,便没有其他的疼痛了,不过,为什么有屎尿的臭味,莫不是死后会一直闻这样的味道。正在蹋顿这样想的时候,身边一个幽灵般低低的声音响起:“大统领,别说话,我们很安全!”蹋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明白了,他没有死,一定是他的亲卫用了什么方法救了他,这一刻他泪流满面,伴随着满脸的泥土流进了他的嘴里。
山沟中站满了人,地上混乱不堪,有死人的残肢断臂和四分五裂的脏器,有死去的牲畜,还有些没有死透的牲畜在那里挣扎着,有被火牛撞碎的各种各样的物品。李宣提着霸王枪挨个翻找着什么,吼道:“再找找,可不能把这条大鱼跑了!”匈奴人很卖力的在地上翻找着。直到天明才结束,最终的结果是这一万军队,三千匈奴兵全部投降,七千乌桓兵只剩下山顶上被俘的五百多人,其他的都死在了这里,可是偏偏不见了蹋顿。李宣对此耿耿于怀,蹋顿这个人他是知道,在未来会成为乌桓人中比较有能力的一个大人,所以跑了这个人让李宣很是不甘,然而一晚上的寻找毫无结果,李宣也只能希望蹋顿被火牛阵彻底碾碎了。
大军押着收罗出来的不多的粮草,以及那些死掉的牲畜,向匈奴人聚居的地方赶去。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其实李宣的入侵只是加速了上谷乌桓的覆灭而已,这是迟早的事,矛盾太大了,无法调和,叛乱迟早会发生,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没有李宣或许胜利的一方是乌桓,但那时实力大大受损的上谷乌桓会很快被周边的乌桓瓜分,因此覆灭不可避免。
张飞哈哈大笑着:“乌桓人真傻,为什么要攻击山沟呢?直接冲上山顶,对着山沟放几通箭不就得了?”李宣愣了愣,突然觉得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这些布置岂不是都很可笑了,为什么乌桓人非要主攻山沟呢?还是吕布给出了答案,他笑着对张飞说:“这还不简单,如果是翼德你,放着一千敌人你是愿意冲上去杀了呢,还是站在高处放放冷箭,让他们跑了算了?”张飞不加思索的道:“那得看仇有多大?!”说完,众人都恍然,是啊,仇太大了,大到蒙蔽了乌桓人的心智,他们只想着亲手杀了这些汉军,况且,如果不说火牛阵,单是两军对垒,乌桓军这样的布置,汉军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即使是匈奴人都背叛,可是以七千对五千,而且还有被牵制在山顶的,即使汉军全部出动其实也是九千对七千,胜利是没问题,可也会是惨胜,对于汉军这支孤军来说,惨胜其实就是败了,他们将不能在乌桓的后方发挥什么作用。
众人说着来到匈奴部族聚居的地方,上谷乌桓所有还活着的匈奴人全部聚居到这里,他们的食物起初是由汉军供应的,可自从汉军抢了乌桓所有的粮草和牲畜,其实他们就已经不缺食物了,毕竟他们已经不多了,只留下三千人。在汉军到来前,他们还有近万人,可是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死去了七千人,被乌桓人残害的是少数,多数还是在饥寒交迫中的死去的,特别是那些老人,他们没有熬得过来。那三千匈奴军人狂奔过去,可是随即各种各样的嚎哭声响起,让李宣的这六千铁血男儿都无法正视,亲人的死去的确是人最难过的事情,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都是一样的。死人太多了,李宣真希望不要再死了,可是李宣又清醒的知道杀戮不能停,只有乌桓、鲜卑这样的异族足够弱了,大汉才是安全的,因此,李宣不打算在插手上谷乌桓的事,只是告诉这些匈奴人如果觉得草原呆不下去,可以到美稷去投靠南匈奴王羌渠,他可以让所有的匈奴人过上好日子。
李宣离开了,无论是上谷乌桓还是代郡乌桓,其实他都不需要再插手了,乌桓人对族中的其他民族的欺压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有爆发的可能,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榜样,如今榜样已经出现,反抗势在必行,任由这里发展才是对大汉最有利的局面,一个统一的乌桓,无论是谁统一的,对大汉都有威胁,除非他们如同南匈奴一般彻底归降大汉。这个愿望自己渴望完成它,收复北方的异族,让他们真正的成为汉族人的一份子,可是,自己目前的实力还太弱,还不足以做成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能做的也只是因势利导,在这些异族中制造混乱和杀戮而已。
李宣站在这个高原的最南端,怔怔的看了良久,才转向东方,那里或许还要有一番硬仗。
究竟李宣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