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几十号的人在这时候,都和甄苕龙一样,心惊了一下,手脚有点慌乱。
在光亮下,一脸俊逸的男子甄苕龙瞧着对面装束简单、霸气外漏的女人,脸上“嘿嘿”的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关心的问:“你还没睡呀?”
“去哪了?”对面坐在主椅上,着一身浅蓝色衣裳的年轻女人一脸严肃的直接开口问道,眸子深深。
“没去哪儿呀,我就带着兄弟们在山上随便转了转。”甄苕龙笑了笑,佯装疲惫自然的说着,“你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去睡觉了,困死了。”
“那库房里丢了三百支箭是怎么回事?”年轻女人的声音从甄苕龙的身后传来,顿时让他站住。
甄苕龙大脑快速运转着,转过身来,背对着年轻女人,对身前的一干兄弟,凶巴巴的大喊:“谁偷箭了?!竟然敢偷东西?!快给我站出来!”
看着甄苕龙的架势,女人走下椅子来,不屑的直说道:“又下山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我……”被说中了心思,甄苕龙看着年轻女人,挠了挠头皮,“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年轻女人见此,恨铁不成钢的厉声训斥道:“为了那个女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姐,那女人挺好的。”甄苕龙歪了歪脑袋,有点懒散的又用劲的说出这一句话,好像是想让他的姐姐甄火火必须也这样认同他这一句话一样。
“好什么好?!皇帝的女人,有什么好的?!”甄火火完全不领会甄苕龙的意思,直声训斥。
甄苕龙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急的要跳起来,他用力的说道:“他不是皇帝的女人,她是我的!”
“你的?”甄火火只觉得好笑,走到甄苕龙身前,打量了他一番后,微微抬头,看着他,毫不客气的讲出实情,说,“你一个土匪头子,她能看上你?”
闻言,甄苕龙还很自豪,对着厅里的空气和众人大喊道:“老子就是土匪!老子一辈子都是土匪!老子是土匪怎么了?谁敢对老子……”
甄苕龙转了个身,依旧不停的大声叫嚷着,然而下一刻,就被身后的甄火火一脚踹在了地上。
被当着众人的面踹倒在地上,甄苕龙也不见生气,干脆收了脚,直接坐在了木板地上。
“你给我起来!”甄火火蹙了蹙眉心。
甄苕龙一扭脸,满脸不愿的说:“我不起来。”
“你……”甄火火有点气急,她讲不出话来骂自己的弟弟甄苕龙,直接一挥手,对身旁的人厉声说:“把他给我抬走!”
闻言,甄火火身旁的几个人立刻跑上前,左右架着甄苕龙的肩膀就抬着往后面走了。
“抬我也没用,关我也没用,她就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她,我……”甄苕龙被架着往后面走,嘴上还在不服输的叫嚷着。
跟着甄苕龙出去的几十个人,这时候都准备偷偷溜走,可不想,却被甄火火给看见了。
熙熙攘攘过后,厅里只剩下了甄火火一人,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很是烦躁,禁不住叹了口气。“老板娘,天都快黑了,我们真的要走了。”迟胭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家酒楼,逃离老板娘这张利嘴。
“走什么?”老板娘和善热情的拉着迟胭的手,就是不肯放手,“我不是都说了吗,房间都给你们留好了。”
“可我们要两间房……”迟胭又重复道,在宫里总是和祁佀寒住在一起,这出了宫,难道还要住在一起?
“你说你这姑娘,何必这么坚持要两间房呢?这眼看天就要黑了,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店去?就算你找到了,这几日,青城的人多,你们也没什么好房间住。”老板娘看着迟胭,一句一句话,说的条条在理。
“我们……”迟胭为难,有点语塞。
这时候,祁佀寒突然上前,似乎是心情很不错,他脸上淡淡的笑着对迟胭讲话,说:“胭儿,老板娘说的有道理,天都黑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什么?你……”迟胭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祁佀寒,他在说什么呀?他知道吗?什么有道理……
祁佀寒伸手,牵住了迟胭的手,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拿出银票递给老板娘,对她说:“这是我们的定金,麻烦带路吧。”
“好好好。您两位呀,楼上请。”老板娘欢喜的从祁佀寒手中接过银票,侧着身让出了上楼梯方向的路。
迟胭还是很为难,被祁佀寒扯着上了楼。
留下的老板娘美滋滋的要数手里的银票,可,她身旁的老板却犯了难,说:“你说你这是干的叫什么事?”
“什么干的什么事?这有钱人的钱不赚白不赚,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店早赔死了!”老板娘拿着手里的银票,在老板的眼前晃了晃,满不在意的说。
“胡闹!”老板拧着眉头,不满的说着。
“你还站着干什么呀?赶紧跟上去呀?”老板娘看身旁站着的老板站着不动,皱了皱眉心。
“我不去,要去你去。”老板不愿去。
“你去不去?”老板娘立刻瞪起了眼睛。
“我去还不行吗。”老板见此,立马认怂,一边回话一边抱着茶壶小跑上了楼。
老板娘又继续数着自己的银票,心想着,说不定就是从京城里私奔出来的,卖弄着自己的小聪明。
二楼。
老板打开房门,放下茶壶到桌上,转身就离开了,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脸色也不好看。
迟胭眼睛瞪着祁佀寒,后者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在她看来,满满的都是得逞,她不愿的空翻了个白眼。
入夜,火龙山。
已经换掉白天一身黑衣的甄苕龙带着他的几十个行刺过祁佀寒的兄弟,悄悄的摸进了山上的寨门。
然而,刚推开门,旁边的一个兄弟就没站稳,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通”一下的就发出了声响。
“小点声。”甄苕龙见此,“啪”的一下就打到了旁人的脑袋上,压低了声音训斥道,“想被发现是不是?”迟胭转头看了祁佀寒一眼,看他没意见说什么,便轻声回话说:“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老板娘一听这话,一副见到神仙下凡的样子受宠若惊的道:“从京城来的呀?哎呀,那可是贵客了。”
“快去给人沏壶好茶。”老板娘推搡着老板。老板见此,也没办法,叹了口气后,就朝后边走了。
“不用麻烦了,既然没有房间了,那我们就走了。”迟胭手伸了伸,想拉着祁佀寒往外走,却被女人先一步抓住自己,让她抓了个空。
“谁说我们没有房间的,我们有一间上等的房间呢。前几天来住店的都是从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的人,都住不起这么好的房间。我还正心急呢,这么好的房间一直空着可怎么是好,今天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了,敢情是老天爷早知道你们要来,特意要留给你们的。”老板娘拉着迟胭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热情的实在是让她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迟胭淡淡的笑了笑,轻言道:“老板娘,您这嘴可真是厉害,不去说媒,还真是可惜了。”
老板娘一听迟胭的话,脸上又满是惊喜,她大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说媒呀?!”
迟胭勉强的笑了笑,实在是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好,敢情这老板娘还真管牵红线的事。
这么聊着,老板娘又把商业目光瞄到了迟胭身上,拉着她,侧着身看了看对面还站在柜台前的祁佀寒,对迟胭挤了挤眼睛,悄声笑道:“那个,和你是……”
迟胭扭头看了一眼祁佀寒,脸有点发烫,她连忙挥手说:“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原来还没成亲呀!”老板娘又恢复一副潇洒,轻轻拍着迟胭的肩膀,直言不讳的大声笑着说,“也没关系,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晚上吃饭的人多,不少人都听见了老板娘的声音,这让迟胭有点头疼,她脸上苦笑了一下,又解释说:“不是的。老板娘,我们真的不是。”
“不是?”老板娘看着迟胭,好像意识到自己错了一样,微微蹙了蹙眉,降低了声音问,“那还能是什么关系?”
面对老板娘质疑的眼神,迟胭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好了,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她是祁佀寒的后妈吧?
迟胭只好转头看祁佀寒,想要求助,然而,后者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她更窘迫了。
要说这古代老家伙娶个年轻的老婆也正常,可是她这后娘千里迢迢和儿子从京城出来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突然又笑了,她手指了指自己,对迟胭笑着说:“看我看我,都把你说害羞了。”
老板娘又不在意什么了,全当迟胭是在害羞,不好意思提及这种事,架子上一副“我什么都懂,你不用多说”的样子。
这时候,老板提着一水壶茶从后面走了出来。
迟胭只觉得更尴尬了,可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着说:“别害羞,要成亲啊,那都是迟早的事。”月亮被隐藏住,夜色越来越深。
驿馆房间内,一道光影亮了又亮,在隐约之间,越来越锋利。
祁佀寒用白毛巾擦着手中的软剑,刀面照过之间,他的眸子,越来越深。
记忆,也越来越深……
他还记得,他母后去世的第二天,先帝就对他说:“你母后走了,从今以后,你只有自己了。”
当时,他听到这句话,八岁,本就无知伤心的他,刹那间心凉。
他一直以为,先帝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后来,先帝再也没有像他母后在世时,那样疼爱他、宠爱他、呵护过他了……
九岁那年,他落水差点溺亡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先帝只是冷他一眼,不给任何关心。
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先帝更加冷漠,他说:“连游水都不会,还做什么太子?!继什么皇位?!”然后,愤怒的拂袖而去。
那个时候,年幼的他,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他的父皇失望了,于是,他拼命的学习,拼命的认真……
可,都得不来先帝的一句夸奖……
十四岁那年,南郊狩猎,他被刺客追杀,挨了一刀,因此导致重度昏迷的时候,他的父皇,先帝,却整夜守着他一个从马上摔下受到一点惊吓的儿子……
他还是傻傻的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还是拼命的想在先帝面前证明自己……
可,都得不来先帝一个正眼……
一直到七年前,他十五岁,先帝遇到一个和他母后长的极像的女子,对她百般宠爱,向当年对她母后一样……
立她为娴妃,宠她生下的孩子,像当年呵护有母亲的他一样疼着、爱着……
到后来,齐儿两岁生辰那天,他终于讲出他九年来想说出的话:“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何不干脆废了我的太子之位?!”
而那年,他十七岁,因为那一句话,他被先帝狠狠地打断了两根肋骨……
从此,他再也不敢提废太子之事,再也不敢忤逆先帝。
从心底里,他怕着先帝,怕得不到先帝的认可,怕得到先帝的不满。
一直到四年前,先帝抢了他的女人,而他,仍然只是敢在雨地里跪着,最终,看着自己的女人,成了自己母后!
可笑!
他曾经一度以为,先帝做的一切,可能都是为了转移歹人对他这个太子的注意力,可,一直到先帝临终前,他才知道,他不过一直是为了讨好那个不爱他的他的母后,才曾经在他母后在世的时候,对他百般宠爱……
后来,先帝终于成了先帝,他是太子,登基称帝,满朝无人扶持……对,还有后宫的付胭心,手握遗诏,极力反对的领头人!
只有北初尘,带着大军,从边境赶来,强势进京,才得以让他顺利称帝……
可,又哪来的顺利……
擦着软剑,祁佀寒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若真的顺利,他现在,人也不会在青城了。
祁佀寒冷着眸子,回忆完这些,看了看剑端,然后,用力的将剑刺入桌面上。
剑面的光亮,又照出他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