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走后,从善又重新劝慰起德昭,说道:“王爷,赵光义谋朝篡位,我们不能违背良心,欺瞒天下,为他洗白。这是大是大非,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不能妥协。薇儿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但是刚才的念头,请王爷断不能再起。”
德昭点点头,才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再说起就是了。生死有命,我们就在黄泉下等着看赵光义的报应吧!”
夜晚,违命侯府中,李煜喝了酒,带着哀愁睡了。周薇却睡不着,她刚出了房门,小碧就走了过来,满脸的犹豫与担忧。
“小碧——”周薇叫住她,问道,“这么晚有什么事啊?”
小碧看了看房里,将门关上,然后拉着周薇走远了一点,说道:“小姐,我真的很担心二爷,我想去看看他!”
周薇叹了口气,说道:“赵光义已经明令禁止我们侯府中人去探望,恐怕——”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二爷现在为了我们而受过,很可能性命不保,我知道小姐也想去看他,只是小姐怕赵光义生疑,有所不便,可是我只是一个丫头,我去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周薇想了一会,才说:“好,既然如此,我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乔装进去。我也有话要你带给从善。”
这一天,小碧化装成一个老太太,提着一个食篮,在大牢门口哭喊着:“你们这些王八羔子,连我老人家都欺负!”
两个守卫狱卒忙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大内天牢门口撒泼?”
小碧忙故作艰难的站起来,说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敢拦住我,我可是二皇子的乳娘!”说着又开始故意抹泪,说道,“这孩子可是我养大的,如今要死了,我想看一眼,你们还问我!”
两个狱卒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又问道:“你真是二王爷的乳娘?”
小碧听了,便从怀中扯出一块红布,是一条锈了黄龙的肚兜,说道:“这是当年二皇子出生的时候,先帝亲自赐的黄龙肚兜!后来我就帮二皇子保留了下来。”说着开始继续抹泪,“你们要是不让我进去看二皇子,我就去开封府,去礼部衙门闹,还有不让娘看孩子的理儿吗?”
两个狱卒有些胆怯,被吓了一下,忙说道:“您老先别哭,我们放你进去就是了,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您可别让我们为难!”
小碧听了,忙不哭了,忙从袖子里拿出两块银子,说道:“老身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就是想给二皇子送口我亲自我做的饭菜,他吃了我就走!”接着将银子塞给了他们,“老身若不受牵连,自然忘不了你们的恩情,这点银子先拿着!”
两个狱卒拿了银子,更加恭敬和欢喜,忙将她送了进去,她松了口气,微微颤颤的酒进去了。
两个狱卒将小碧交给里面的一个狱卒,便重新出去了。小碧很快被带到了从善和德昭的牢房,她强忍住激动,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给了那个带她的狱卒,说道:“谢谢了,老身和二皇子说说话就走!”
那狱卒掂量了一下银子,眉开眼笑的说道:“那行,不打扰您老了,时间到了我就来告诉您一声!”说完便出去了。
从善和德昭听见声音早就围了过来,可是他们都很疑惑,他们打量着来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德昭在小碧目送狱卒出去后转身时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碧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从善身上,压低声音说道:“二爷,王爷,是我,小碧!”
从善忙跑到门边,惊讶的问:“小碧,你怎么来了?”
德昭也忍不住说道:“对呀,这种时候,是周姑娘让你来的吗?”
小碧放下食篮,也握住了门栏,说道:“对,是小姐出的计让我进来的。小姐让我告诉你们,如今民间非议尚未平息,赵光义暂时不会动二王爷和三王爷,但是二爷你却很危险,赵光义很可能会推出你来做替死鬼。所以小姐叫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认罪,也不要冲撞赵光义,她会再想办法救你的!”
从善听了,转过身,说道:“我知道,薇儿打算牺牲自己来救我!”
小碧一阵惊讶,忙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从善苦笑了一声,说道:“赵光义威胁她,如果她不从他的话,就杀了我。依薇儿性格,我怕她太重情义,万一她做什么傻事——”说着他忙急切地看着小碧说,“小碧,你一定要劝阻她,不能让她这么做,否则我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原谅自己!”
小碧眼睛湿润了,点点头,说道:“怪不得这几次小姐进宫之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也不跟我说了,原来她暗中考虑着这件事!”她顿了顿,又说,“二爷放心,我一定要告知侯爷,决不让小姐做傻事。小姐就是太重感情,她自己可以死,可是她不会忍心你和侯爷死在她面前,我回去一定要跟她说清楚,就算大家一起死,我们的情谊也足够使我们在黄泉路上相遇!”
从善微微吸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我是心甘情愿进来受死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薇儿和六哥,今生今世,你的情义,我李从善是辜负了,若有来世,我李从善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小碧听着,眼泪也下来了,说道:“二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小碧和王爷一样,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会照顾好小姐,不让你担心,如果我们真的在劫难逃,我们大家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就算死了,也无怨!”
从善强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倒是德昭感慨道:“小碧姑娘情深意重,我实在是佩服。如今我虽然落难,但是能结识你们,我也死而无憾了。”
小碧走后,从善久久不能平静,他看着桌子上一个茶碗发呆。知道夜晚,德昭睡着了,他才将那只碗拿了过来,他坐在墙角,看着这只有些裂缝的碗,慢慢平静。“薇儿,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我李从善这辈子能有你这个知己,我们能够同生共死,我就无憾了。我不能留下任何机会让赵光义伤害到你,所以,请原谅我,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金陵了,希望你们能逃过劫难,幸福的生活!”他笑了,接着他用内劲掰开了碗,慢慢举到了咽喉边,然后闭上眼。他用力一划,鲜血在黑暗里喷涌,他忍住疼痛,看了看熟睡的德昭,然后躺了下来,过了一会,他便没有气息了。
次日早晨,德昭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开始喊从善的名字,可是没有回音。他完全醒了,转过身,准备起来,可是立刻看到地上一大摊血,他忙吓得起来了,一边喊着“从善”,一边奔到他身边。当他看到从善脖子上的伤口,他的心就镇住了,不敢出声。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回过神,探了探他的鼻息,吓得他瘫坐在地上!
“来人啊!”他大喊道,“来人啊!快来救人啊!”
过了一会,狱卒闻声进来了,德昭才平静了些,过去抱住从善,对着狱卒说道,“李将军遇刺,你们快来看看!”接着他的神情才开始难受起来,“从善,怎么会这样?”
狱卒进来了,看见从善已死,地上散落着两片碗片,以及一大摊鲜血,还有从善手中的血,接着他说:“王爷,属下马上去上面通报!”接着便忙出去了。
德昭眼见狱卒离开了,自己又仔细的看了看从善和现场,从善闭着双眼,面色平和。他开始渐渐明白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善为了心爱的人而死,虽死无憾。只是留下我一个,国破家亡,再无牵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他心里渐渐绝望起来,他神情呆滞,越想越难以自拔。
从善在牢中自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赵光义耳里。当刘喜代为禀告的时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可是听完的那一刻,心里却并不开心,反而有几分失落。他神情凝重的愣了一会,他才吩咐道:“派人将李从善送回侯府安葬,并替朕慰问李侯爷和郑国夫人。”说着他竟叹了口气,然后一挥手,说道,“退下吧!”
待刘喜退下之后,他才镇静下来,不由自主的想道:“难道真是我错了吗?李从善,素心,都可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死,我的实验失败了,李从善死了,为什么我不开心,为什么我还在担心周薇?不,不会的,我如今已经是堂堂大宋天子,小情小爱我不需要,我只要征服,要得到。所以不服从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想到这里,他没有了以往的激动,仍然难以开怀,他甚至有些惊讶自己的心态,“我不能为任何人动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心怀天下,要平定天下,不能爱任何人,不能为一些反贼而心软。”他想着,却愈发矛盾起来,他似乎说不了自己,心里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