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今天凌晨,赫腾收拾停当,看见王勇正在熟睡,便不打扰他,出得营帐,骑上马,便向南行。他熟知这一带的地理,便直接向这乱石滩渡口行来,过得河来,不久,便望见依稀晨光之中,烟尘大起,有大队人马迎面行来。赫腾知道现在朱涂人就在附近,不敢大意,奔回数百步,避入道旁的林子躲藏。就是黑狗牧马的这片林子了。待得对方接近,从林子外面经过,赫腾惊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正是朱涂人的军队,约摸有一百多人,各持兵器,驱马疾行。最为触目惊心之处,便是望见在队伍中间,有一片一片的银色寒光闪烁不定,在人马队伍的幢幢黑影里时隐时现。赫腾当然识得,这便是薛军的重骑兵了。赫腾不敢靠近,透过枝叶,看不清人数。远远地望着,向乱石滩渡口奔去。赫腾暗暗寻思,这队敌人偷偷南行,必是欲对洛均人不利,天幸被我看到,一定要想个法子报给史林军爷他们得知。
于是,赫腾便远远地跟缀在后面。朱涂人过了河,不再北去,而是折向乌浒河上游的森林里埋伏了起来。赫腾更觉得古怪,更想要看个究竟了。
直到后来,赫腾亲眼看着他们擒住了莫托小王子,史林军爷赶来相救,一场苦战,薛军的重骑兵终于出动了。洛均人的轻骑兵们好不可怜,便像是一颗颗的鸡蛋,向石头上砸去,砸一个,粉碎一个,砸一个,粉碎一个,将官们为了救出小王子,督促死战,洛均人前赴后继,死伤惨重,却毫无功效。
赫腾躲在高处的密林里,观战多时,觉得以自己一人之力,就算是参战,也是无济于事的,自己身负重任,要赶回去向部落长老们报告敌情,于此时也,不可轻易行险,自己战死,倒还是小事。所以,赫腾心中计较已定,看看天色近午,咬一咬牙,便驱马出林,打算返回部落。不料,几乎就是同时,朱涂人避开洛均人的耳目,也另遣了一小队人马押着小王子先行返回。出得森林,旷野无遮,朱涂人便看见赫腾了。韦隆人的装扮,又是趋马急走,必定奸细无疑。所以一路追杀,幸亏遇到了王勇,一起把赫腾与小王子都解救出来了。
说罢原委,两人相视大笑,俱都十分快活。这时,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分了。两人才觉得放心,停马休息。赫腾的行李都跑丢了,王勇是出来作战的,根本没有携带行李,两人只得忍着饥饿,草草露宿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了,两人这才醒来,站起身来极目四望,但见得黄叶翻飞,天高云淡,碧草萋萋,瑟瑟摇摆。回想起昨日的奔驰激战,真仿佛是梦境一般。
赫腾说:“王勇兄弟,咱们已经摆脱了朱涂人,我也快要到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王勇略一犹豫,觉得按常理来说,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应该返回洛均军营才是。可是,要向北去,怎么也有一天的路途,自己孤身一人,很大的可能会遇到朱涂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赫腾当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好兄弟,都到了咱们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坐一坐呢?我想,史林军爷必定也是要领着兵马来与咱们韦隆部落相会的。到时候你再回营,也不为迟呀。”
“好啊,赫腾大哥,就这样办。”
两人当即跨马上路了。
王勇向赫腾说道:“赫腾大哥,你昨日在林子里观战,薛军重骑兵的实战情况如何?”
赫腾回忆起昨天的见闻,脸上顿时变色,沉默半晌,这才说道:“重骑兵排成一列,蹋地冲锋,当其前者,人马俱死,流血涂地……唉,这倒也就罢了,还不是最可怕的哩!”
“是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呢?”
“那些皮甲骑兵,才更可怕哩!”
“噢?当时的战况如何?”
赫腾深深吸一口气,说道:“贤弟,那重骑兵固然威猛无敌,却也笨重,咱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厉害,战阵之时多加提防,远远避开也就是了,是不是?”
王勇是见识过战阵上数千名重骑兵排列厮杀的场面的,并不赞成赫腾的这个想法。但又转念一想,这次将要面对的战斗,薛军只不过派出了六、七十名重骑兵而已,面对这样的小战斗,赫腾的这个观点倒也不是不能成立的。于是,王勇略一迟疑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嗯,也有道理,皮甲骑兵为什么更可怕?”
赫腾说道:“那些皮甲骑兵们,行动迅速,出没无常,十分诡异。登山下山,穿越树林,如履平地一般。你虽然看着他们的装备比咱们游骑兵沉重,可是,他们奔跑起来,反而更加迅速。”
“嗯,既然是全军精锐,骑乘的当然是薛氏部落里精选的良马咯!”王勇回忆起自己在渡口与那六名皮甲骑兵交手的经验,便这样说道。
赫腾又道:“我亲眼看见,一名洛均人武士,他的同伴都战死了,这人十分勇猛,宁死不退,就在五、六十步之内放箭去射一名皮甲骑兵,明明射中了胸口,却反弹回来,毫发无伤。后面另一名皮甲骑兵冲出来,长矛从这洛均人的后背刺入,前胸透出,鲜血狂喷,被人家甩落马下,虽然是活不成了,却还在喘气,好不可怜!”说道这里,赫腾的脸色惨然。
“嗯,”王勇又点点头,他想到在渡口时,眼看到一名皮甲骑兵被绳索套住,扯下马来,右肩先撞到地上。“砰訇”一声巨响,那股力道之大,足可以折断这皮甲骑兵的肩膀了。可是,这骑兵却浑似无事一般,站起身来,踢腿扬臂,完全没有任何妨碍。想来,皮甲必是许多道工序、许多种材料,合成加工而成的,皮革之内,必定另外衬有铁甲、棉布之类的材料,才能够达成这样的保护效果。想来汉军器械里普通型号的铠甲,也不如这皮甲的坚韧、轻便,兼而有之。
心中想着,耳朵里又听得赫腾大哥絮絮叨叨地继续讲着。赫腾这样一条硬汉,平日里惜字如金,今天谈到敌人的骑兵,却竟然这样啰嗦饶舌了起来,初听似乎颇觉可笑,但也可以想像当时激战场面是多么地惊心动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