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依旧是晚餐一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才怪了。
魏人如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打工的店铺，勤勤恳恳的重复着洗碗动作。
为了一顿能够饱餐的劳作，也是为了自己。
在路过那熟悉又陌生的小河旁，魏人心中浮现出两次冲动，相比之前要少了一次。从前都是奶奶的话语让他坚持了下来，不能放弃生活，放弃家人。
抚摸着陶瓷的餐具，脑中一闪而过某个身影，与其说身影，不如说是靓光，嘴角裂出些许不同的情愫。
不知是不是因为洗洁精放的太多，就连飞出的泡泡也开始绚烂着那道靓影，赶紧捏爆，被店主发现可是要倒大霉的。
“今天生意不错，就赏你顿好的，本就不想请这种小孩子来工作的，但你死皮赖脸，求爹爹告奶奶的乞求，才让你留下。给我赶紧洗，不要耽误挣钱。”店主把客人的剩菜剩饭重新整合了一下，一并端给了他。
店主是一位有些油腻的中年人，但却打理的比较干净，与餐馆的氛围格格不入。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谢谢。”根本不会有其他多余的话。
秋天未尽，冬日未果，直接用自来水洗碗任然有些刺骨，老板为节约那么一点燃气费，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可是魏人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吃饱饭，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满足于这个职位，他使劲的搓着碗，稍微让手变得暖一些，心也会变暖吧。
今天是周五，生意真的很好，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忙到很晚，店铺才打烊。
魏人依旧是店铺里面工作到最后的员工。
“这是你今天的工资，要不是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才不会给你日结。”老板轻佻的将十块钱撒在桌子上。
“明天记得早点来店铺开门，我先走了，记住，明天可是周末。”老板打了一个哈欠，走出到店铺外，言语之中已经强调不要耽误他的生意。
魏人并没有定住，依旧不断做着自己的工作，这是老板愿意留下他的原因，虽然某些方面上是不允许的。也没有谁去过多的议论，都以为是老板的亲戚，在这里帮忙而已。
“轰隆隆……”汽车发出要命的声响，又缓缓的降低，渐行渐远。
老板独自踏上回家的路途，即使顺路，也不愿耽搁自己一丝宝贵时间。
留下的魏人，仍旧有条有理且十分认真的工作着。
擦拭桌面、板凳，清扫地面，将后厨的碗筷全部清洗干净，清理并摆好厨具，将地面拖得透亮。
魏人用袖腕擦干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看着这干干净净的成果，轻松的叹了口气。
娴熟的从一处隐蔽的柜子中拿出一盒盒饭，这是用透明玻璃盒子打包的新鲜食物。整洁且干净，这是某位厨师长照常留给魏人的，上面还有一张小纸条。
“这次我家的孩子考了98分，谢谢小魏。”
拉下卷帘门，‘啪’的一声锁上，背上重要的书包，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和往常一样，有月光的陪伴，就不会那么的寂寞，已经习惯夜晚，除了月亮没有其他的朋友。只是今晚月光晃动的有些仓促。
脚步跟着星星的节奏一闪一闪，不一会儿，已经到达小区门口。
魏人居住在九十年代的安置小区，没有特别的围墙，仅用几根铁棒隔离着，也没有特别的大门，只是一扇很老式的铁栅栏门，更没特别的居民楼，一栋栋孤独而沧桑耸立着的方楼。
“小魏啊，大门开着的，随时都可以进。”门卫大爷笑眯眯的。
“谢谢车爷爷。”这里的街坊都是看着魏人长大的，也都很照顾他。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比不上。”看着魏人消失在墙角，门卫车大爷叹息道。
四楼的灯光闪烁不停，朦朦胧胧的似乎有几个身影，魏人轻轻的踱步上楼。
很远就能听到母亲和两个慈祥且苍老的声音，在楼道之间回响。
家中灯光从虚掩的门缝中透出来，人影一闪一闪的，能够清楚的听见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小心翼翼的爬上五楼，缓缓的坐在阶梯上，哆哆嗦嗦的用双手把耳朵捂住，像是一只受惊的仓鼠。
对话的内容任然向利剑一样穿过鼓膜直达心间。
是的，他知道，又是外公外婆来家里劝母亲带他离开这个家。
不想去听，不想去看，但是仍旧不绝在脑海中。
“女儿啊，跟我们回家吧。”老妇人战战巍巍还略带哭腔的恳求到。
“妈，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母亲含着眼泪慢慢的摇头说道。
“都三年过去了，女婿他，哎。。。”外婆显得有些无奈又无望。
“妈，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
“总有一天？那如果是一辈子呢？”
“妈，如果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至少是他的一辈子。”母亲不甘的咬着嘴唇。
“咳咳”外公咳嗽两声，发出迟缓而安详的声音。
“女儿，这是我们老两口这个月的社保，这次你一定拿去，从早到晚照顾着，也没啥收入来源，我们老两口也只能帮到这儿，只要你觉得幸福便罢了。”
说着，外公独自一人先走了出去，迈着蹒跚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下到一楼。
魏人依旧蜷缩在五楼的过道中，动也不敢动。
“女儿，这儿是你的家，我们那儿也是你的家，你只要愿意回来，家里的门随时都为你敞开。”
“妈。。。”
外婆轻轻地抱住母亲，温柔抚摸着母亲的背部，将母亲一切烦恼都梳理的烟消云散。
母亲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珠，深深的吸口气。
“妈，我送你下去吧。”母亲温柔的搀扶着外婆，一步一步的下楼，时间似乎比楼层还要长。
母亲到达楼道口时，外公已经在外面的公用板凳上抽起晒烟。
烟悠悠的飘散到空中，延绵不绝，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达尽头，如果人生都是这么的无奈与绝望，那为什么人还要走完这么长的一生，戛然而止不是更好吗？
作为家人，只要一个人没有放弃，那有什么资格放弃。
以前奶奶就是这样告诉魏人的。
已经记不起是多久之前，那时候爸爸才出事不久，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倒下来。
母亲放弃工作，在家专职照顾父亲，一口气到了现在。
那时奶奶已是七旬老人，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也毫不犹豫的扛起这个家，直到病床上的那天。
那一天奶奶躺在病床上，她从没有说过任何一声苦，也没有抱怨过任何一句，只是仍旧担心魏人和母亲。
因为这是家，多想和从前一样，奶奶，父亲母亲，魏人，四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活。
“对不起，女儿，妈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们，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们娘俩。”奶奶去世的那天，眼睛里满是歉意。
“人儿，现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要顶起这个家，对不起，奶奶动不了了，让你这么早就背起这个家，对不起。”奶奶闭上眼睛，眼泪任然不断地往外流。
“奶奶，奶奶，你不要走，奶奶。”魏人趴在病床旁，撕声痛哭起来，这次也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孩子的眼泪，他也明白奶奶累了，是时候让奶奶休息一下。
“妈，你好好休息。”母亲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低头抽噎起来。
母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奶奶一样坚强，但生活终将继续，而家庭和爱也会延续。
就这样，熬到今天。
魏人悄悄的走进家门，轻声走进厨房，将书包里的饭菜拿了出来。
这是他从上班地方带回来的新鲜饭菜，是后堂厨师悄悄给他盛的。
“啪”煤气冒出微弱的火苗，魏人将饭菜一起加热到可以食用的地步。
这时候母亲已经送完外公外婆，回到家中。
“人儿，你洗漱完就早点上床睡觉吧，水已经给你烧好，在温水瓶里。”家里并没有电热水器。
母亲走进房间，将外公外婆给的现金收进衣柜中一个小抽屉里，锁上。
随后母亲将热好的饭菜端进父亲的房间里。
“人儿，人儿”不一会儿，从房间里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
刚刚收拾完衣服的魏人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父亲全身瘫痪，坐在轮椅上，母亲给父亲系好了围脖，像个婴儿般，正被一口一口喂食，哪知今天，父亲将喂进去的饭，都吐了出来。
“人儿，你爸爸他。。。”还没等母亲说完。
魏人就拍着父亲的背，慢慢的安慰道：“爸，你乖乖听话吃饭，外公外婆今天只是来给咱们送东西的，这儿不是要过年了吗？你的病很快就能好，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不要放弃。”
父亲顿时眼角变得湿润，不一会儿，一颗浑浊而复杂的泪珠滑落下来。
母亲用毛巾轻轻拭净父亲的泪痕，又细心将饭菜送入父亲的嘴中。
这一次再也没有疑虑，也没有抗拒，一家人都在坚持着，等着美好明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