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还诚诚恳恳的俯身磕了一个头。
虽说她宋晚不喜欢惹是生非,但也不代表她柔弱好欺不是。
掉包她的画,刻意让她在宋炳申的寿宴上出丑,挑明她乡下丫头的出身。这是明摆着,要让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瞧不起她这个丞相府三小姐,说不定还能顺势拉低她在宋炳申心中的印象分。
真是好算计啊。
宋晚俯身时,视线往不远处的韩子卿斜了一眼,恰巧看见那丫头嘴角勾着笑,满脸看戏的表情。
想来这一出筹谋,韩姒和韩子卿都脱不了干系。
宋晚伏低做小,大胆承认错误,还顺便把韩姒扣在她头上的“欺瞒”污名洗白了。宋炳申听她说吃穿住行都仰仗着自己,又说没钱买苏老的真迹给他做寿礼,心疼的不行。
俯身将宋晚扶起,宋炳申一脸慈蔼:“你这丫头……”
“爹爹虽然想要苏老先生的真迹,可我们家晚晚亲手临摹的画,也是爹爹求之不得的。”他曲着食指刮了刮宋晚的鼻梁,从管家手中接过那幅百岁松,一番审视后,又递给了管家:“好好收起来,这可是我家晚晚亲手临摹的。”
宋晚面色一红,耳根有些发烫。
她心里愧疚,因为这画根本不是她临摹的。
这幅假画画工太粗糙了,哪里比得上她的。
宋炳申和宋晚一唱一和,上演一出父女情深,客人们算是瞧出这位刚接回府的三小姐在丞相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韩姒暗暗攥紧手,视线朝韩子卿那边挪去,只见韩子卿脸上的笑意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甘。
眼瞧着画作的事情平息了,宋炳申真打算让宋晚回她自己的位子坐下,谁知韩子卿却蓦然站起身。
那小丫头两手端在小腹前,规规矩矩的朝宋炳申和一干长辈矮身行了个礼。
她的举动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包括宋晚。
宋晚轻皱眉,眸光泛冷的盯着她,心想韩子卿这是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少女见了礼后,便将目光移向了宋晚,又看了看那幅画:“听闻三小姐流落在外时是被一对山野夫妇养大的,敢问三小姐是如何会作画的?”
是啊,一个乡下长大的小妮子。别说临摹苏淮明的百岁松了,就是写个字估摸着都丑的不能见人吧。
“村头也有私塾,学过一二。”
“只学过一二,便能有这般功底?”
宋晚翘眉:“倘若我说我有天分,你可信?”
她们两个丫头,年纪相仿,对阵起来却是互不相让,气势也是旗鼓相当。
一时间宾客们都看愣眼了,只卫司锦神情略忐忑,心里悄悄为宋晚捏了把汗。
他虽知道宋晚并非寻常人,可临摹画作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任凭谁都能做到的。她若只是扯谎自保,眼下可就要被韩子卿拆穿了。
届时,宋晚刚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可就得崩塌了。
卫司锦替她急,宋晚却是一点也不急。
韩子卿听了她的话,只是抿唇笑了笑:“三小姐这般说,子卿不敢不信。不过子卿向来喜欢眼见为实,斗胆请三小姐现场临摹一幅,如何?”
她就赌宋晚撒谎,毕竟宋晚本就是个山野长大的土孩子。
韩子卿才不相信她真的会画画,别说画画了,她甚至都怀疑宋晚认不认得字。
底下一阵议论声,宋炳申蹙着眉,显然对韩子卿的态度和做法感到不悦。
可是韩子卿是客人,年纪又和宋晚差不多,两个都是孩子。
他一个当朝丞相,又是长辈,怎么好出言指责。
目光转向宋晚,宋炳申拧着眉沉重道:“晚晚若是不愿,爹爹便替你推了。”
这话他说得小声,只宋晚听清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宋晚伸手挽住老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宽慰道:“女儿不愿让爹爹难做,况且今日是爹爹的寿辰,女儿权当讨爹爹开心了。”
话音一落,旁侧案前的宋淅川已经冷声吩咐下去,叫人准备笔墨纸砚。
宋晚搓了搓手,倒是气定神闲。
等候文房墨宝的空档,下人来报,说是苏淮明到了。
宋炳申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去迎接。
对苏淮明,宋晚只知他是宋炳申非常喜爱的书画大师,心中倒也敬佩他的画工,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兴趣。
等宋炳申亲自迎着苏淮明回来时,宋晚已经在书案前坐下了。
“苏老您请上座。”宋炳申欢喜之余,还不忘介绍宋晚:“这是晚晚,前些日子刚接回府中,学生便遣人通知您了。”
不过那时候苏淮明还在回京的路上,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赶来丞相府看宋晚。
老爷子古稀之年,一头银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看向宋晚的眼神却很慈蔼。
“像,像极了。”一手捋着银须,一手搭在膝上,苏淮明直勾勾的盯着宋晚,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不过也只是道了这么一句,便听说宋晚要现场临摹他所作的百岁松,他便安然端坐,静静旁观。
笔墨纸砚已然备好,宋晚将目光收回,让雅晴替她研磨。
在21世纪时,她可是知名画家,全能选手。
中国画、油画、版画、素描、速写……她信手拈来。
今日韩子卿打定主意想让她当众丢脸,可真是要让她失望了。
点墨如水,起笔流畅,宋晚甚至都没去看那幅百岁松一眼,全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宣纸上勾勒、描绘。
她端笔极稳,下笔时轻时重,勾勒出劲松和山体,其线条流畅,干湿浓淡拿捏得恰到好处。
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却只有近在她跟前研磨的雅晴看得真切。
白净宣纸上随着宋晚手里的笔,一一显现出绵延山脉,群松慢慢挺立起来,色彩点染,色调浓淡,她都细致的提现出来。
百岁松这幅画苏淮明画了整整一日,不吃不喝才画完。
如今一个时辰过去了,宋晚已然画完了大半。
宾客们干坐了两小时,确实有些乏味了,若有歌舞可看,一边吃着东西喝着酒欣赏歌舞,一边等待宋晚临摹,那也没什么。
可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她,连苏淮明都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