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队伍后面的西凉兵悄无声息地消失着,一个又一个……
天黑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有些松软的地面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会被枯叶下潜藏的虬根绊倒。
没有人察觉身后的同伴不见了,直到死神的手伸向他自己的咽喉。
消失的西凉兵和整个大军相比,毕竟只是极少数,对西凉的实力并没有太大的损耗。
眼看着最后一批西凉士兵已经全部进入林子,西凉的大部队就快要完成今天最后一程跋涉,到达扎营地点了,早已潜伏在林子里的御西军终于停止了小打小闹的偷袭行动,从林子各处冲出来,将林中的西凉兵圈了起来,围而攻之。
黑暗本就令人精神紧张,西凉士兵这些日子以来始终紧绷的神经在突然出现的御西军面前终于断裂了。
以有备攻不防。即便西凉人马众多,却也一时手忙脚乱被南夏打得措不及手,伤亡惨重。
而御西军似乎在这些日子以来的小范围、小规模战斗中逐渐触摸到了游击战的精髓:出手必狠,出刀必准,出击快,撤退快,顺则聚,逆则散。
在西凉大部队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进行回援的时候,御西军已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儿刮过,扫落一树残叶,杀得敌军片甲不留,然后迅速撤退,消散在阴暗的树林中,只留下林子里满地的西凉兵尸体,和林子外目瞪口呆的西凉军将士。
然而西凉的厄运还没有结束,当前方的西凉军将领终于反应过来,派部队返回林子应援己方并剿杀御西军时,御西军众人早已不知去向。西凉士兵在林子里搜索一番,除了满地的尸体外,什么都没发现。
正准备撤退时,变故再起。林子四周突然射进来许多火箭,就像之前西凉大本营被火箭袭击时一样,这些火箭一落入林中,便立刻引燃了地上的枯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树林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这些领命回援,没来得及撤出的西凉士兵,顷刻间被无情的火海所吞没。
又是火箭,又是火攻!
能不能来点新颖特别的!
林子外正在向前方扎营地点行进的西凉军,发现身后的大火,纷纷停下脚步,无力地看着这一切,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队人马被大火吞噬。他们的心中,此刻无法遏制地开始咒骂起南夏人,斥责他们的卑鄙,控诉他们的狠毒。
然而在另一个方向注视着这场大火的南夏军将士根本听不见敌人的咒骂,就算听见了也不当回事。
战场搏命,不是你死就算我亡,难道开打之前还得跟你打个招呼:“注意了,我要开始了。”
管它新招旧招,别出心裁还是陈词滥调,只要管用,只要有效,只要能杀敌,只要能取胜,就是好招妙招!
谁叫咱骁箭营最擅长的就是远程攻击,百步穿杨呢?
西凉军抵达营地后,一清点,又少了近一万人。
栗正明听见这个数字后,气得将手中的茶杯都摔了。
“侯爷,这御西军实在是太狡诈了,竟然几次三番使用火箭攻击,欺人太甚!”栗正明手下参将莫威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想到傅洛恒竟如此阴险。”栗正明沉声道,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侯爷,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被动挨打吗?”莫威问。
“那你又有何良策?”栗正明本就一肚子火,这时却被手下追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问对方道。
“这……”莫威一时语塞,他不过莽夫一个,哪里能想得到什么好计策。即使他再愚钝,这时也听得出来栗正明不爽他了,顿时耷着头,蔫儿了下去。
栗正明扫了这帐子里的满满的所谓西凉军的“中流砥柱”,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真到要用时却没一个能为他分忧解难。心中暗自叹息,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段祺仁。
“段将军,不知你有无应对之策?”
“回禀侯爷,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实在是被动得紧。眼下还请增派斥候,去寻找敌军踪迹,打探敌军消息,方能帮助我们作出正确的决策。”段祺仁说道,“另外,我总觉得这段时日以来南夏的行军作战之法颇为诡异,不似傅洛恒惯常的作风,怕是南夏军中有高人指点。”
栗正明闻言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也觉得自从傅洛恒主事之后,御西军便一改之前的拖沓委顿,行军作战不按常理,神出鬼没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经段祺仁点出,他才顿悟,想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替傅洛恒出谋划策。
可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栗正明将目光投向帐外,望向缀着数点微星的夜空,心想:魅影也该回来了吧。
翌日,天未亮,西凉军便拔营西进,朝通汇关前进。隐藏着的御西军像伺机偷吃的老鼠,时不时出来骚扰一番,但区区几只耗子,怎么能影响猫的行动呢?
浩浩荡荡的西凉军大部队朝着界河东岸、南夏西边的第一座城池通汇关挺进,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挫败,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西凉大军的进攻计划。
通汇关是栗正明踏足南夏必须要拿下的第一个关口,第一座城,也是他向西凉王呼延则达尽忠的有力证明,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改变计划,停止侵略的步伐。
西凉军离通汇关越来越近了,从一百二十里缩短到七十里,再到五十里,而此刻,两者相距不过三十里。
栗正明坐在马背上,仿佛都已经能看见通汇关那四丈八尺高的城墙了。
他不禁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嘶——”栗正明座下的马突然抬起前蹄,直起了身子嘶鸣起来。栗正明连忙拽住缰绳,喝令它安分下来。
战马性灵,它似乎感觉到了前方有什么危险,四蹄在地上不住地踢踏,却不肯再往前一步。
前方有什么呢?
栗正明受到了战马的感染,也警觉起来,抬头望过去,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不很宽的小河横在西凉军面前。
河上原本有一座木桥,此刻已经被毁坏坍塌,只剩下几对孤零零的桥墩矗在河心,露出水面一截。
“哼,傅洛恒真是不择手段,竟然将桥毁去。”栗正明的小儿子栗定祀忿忿地说道。
“那小桥根本无法容纳数十万大军的行进,用处不大,毁不毁都不要紧。”栗正明向栗定祀说道,倒是难得的心平气和,没有因桥被毁而恼怒。
“是,父亲。”栗定祀态度恭敬,问栗正明道,“我们是否立刻渡河?”
栗正明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只挥了挥手,立即就有士兵跑步上前,到河边去打探情况。
“禀将军,这条河仅二十余米宽,现在是枯水季节,河水不深,可以直接涉水而过,只是这河水有些浑浊。”那打探的士兵回禀道。
“去去去,又没要你喝,管它是清是浊。”栗定祀不耐烦地驱走那人。
“定祀,切忌毛躁。”一旁的栗正明大儿子栗定祥告诫弟弟,转头询问栗正明,“父亲,是否渡河?”
栗正明一扬手,道:“渡!”
一声令下,西凉军开始朝小河迈近,准备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