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混乱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号角声中慢慢平息了下来。已经冲过去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立即被卷入了前方汹涌澎湃的战斗洪流中。
隘口处已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在这些尸体之间,间或地还能看见一二慢慢蠕动着的躯体,绝望地伸着无助的手,有气无力地想要抓住任何路过的物体。然而,渐渐地,那些残躯越来越虚弱,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颓唐地坠了下去,和那些已死的尸身融为一体。
隘口那边的战斗还在继续,刀兵相撞的声音依旧刺耳又惊心。
这边的西凉军想要过去,就必须清理掉隘口堆积的尸体,而要清理尸体,势必又会产生新的牺牲。如此循环不止,永远也清理不干净。
西凉军的一众将领见此情景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这道隘口,难道就成了他们迈不过去的坎儿了吗?
可是对面的兄弟正在拼死搏命,总不能待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吧?
西凉的将领一再向栗正明请命,主动要求带兵上前,冲击隘口,冲过去支援自己的战友兄弟。
久攻不下,栗正明本打算舍了那二万多人,可碍于段祺仁的情面以及众将领的一再恳请,于是同意让段祺仁手下的一个校尉领一万人再次冲击隘口。
结果依然是失败,在又丢了数千兵力之后无功而返,唯一的“功劳”是又给隘口的尸墙添了砖加了瓦。这下,西凉的将领们也不敢再闹着要去支援救人了。
栗正明下令军队后撤三里扎营。就在这道隘口的跟前,距离不远不近,既能清楚地观察到隘口军情,监视御西军的一举一动,又能防止距离太近被从山上冲下来的御西军袭击。
随着西凉大军的后撤,隘口那边战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微弱到听不见了,不知是因为距离远了,还是战斗快结束了。战场上的情形如何,西凉军看不见,他们只看得见堵在隘口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叠成山的西凉士兵尸体。
死便死了,没死的也终将会死。没有人去为他们收尸,他们昔日的亲密战友就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或冷漠,或哀痛,或悲戚……
西凉登岸以来朝通汇关挺进这一路,不可谓不坎坷。登岸已半月余,军队往东南推移不过七十余里,却一路受挫,连连吃了不少败仗。今日更在这一道小小的隘口处,十七万大军硬生生被逼停,不得寸进。
那先过隘口的三万大军,本是争先恐后地奔着胜利冲刺而去,却不料一脚踏进死亡的陷阱里,再也无法回头。
度日如年的一下午,所以西凉士兵都默默往着隘口的方向,看着那寂静无声的山岭,摆着亘古不变的造型。
那边的情形是看不见的,但每一个西凉兵脑海中似乎都清晰地看见了那道小小的缺口后面是怎样的一座人间地狱。
“将军,难道我们就被挡在这里无法前进?”段祺仁沉痛地质问栗正明。这一次,他的手下损兵折将,生生葬送了三万多人马。他手下的镇北军不过堪堪十二万人,只此一役便折了四分之一。
栗正明也头痛啊,本以为一盘散沙的御西军,只剩下不过七万残兵败将,不足为惧。却不想这傅洛恒竟真有些本事,屡屡出人意料,兵行险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他瞥了眼面色难看的段祺仁,心想毕竟这次死的都是段祺仁的部下,也不能让其太过于寒心,斟酌了一下说道:“当然不会,待我们好好商议一番,想出个万全之策,定要让南夏付出沉痛的代价!”
“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御西军盘踞在那隘口之上,只要我们通过,必定会受到攻击。”马成忠是个沉不住气的,此时本不应他说话,他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既然已经知道御西军就在那隘口两边的山崖上,不如我们趁夜偷袭?”有将领提出建议。
“不可,虽然知道御西军就在山上,可对方具体在什么位置,兵力如何,布局如何,我们一无所知,况且他们定有防备,地势又是易守难攻,不宜贸然进攻。”高行健阻止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在这干等吗?”马成忠急道。
高行健看了看他,没有理会,而是转身对着栗正明说道:“不如挑些身手利落的士兵,今夜潜入山中,打探一下对方虚实,再作打算。”
栗正明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并命他立即着手去挑选适合的士兵。
看着高行健踏出营帐的背影,马成忠不服的轻哼了一声,心中颇不以为然:凭什么每次都让他出风头,自己却总是被忽略?
段祺仁压制住心中的不悦,脸上保持着一副恭敬顺从的表情。眼下他纵有天大的不满和怨言,也不能表现出来,令栗正明对他心生芥蒂。一山难容二虎,庾庆与傅洛恒便是前车之鉴,傅洛恒有端王撑腰,而他,此刻根本无法与栗正明抗衡。
段祺仁走出营帐,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山谷。暮色中的山谷在夕阳余晖中显得静谧又安宁,只要不去注意隘口前堆积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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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痛快!痛快!”御西军的临时营帐里,将领们正聚在一起连声高呼。之前的土墙之役,大家就已热血沸腾,却没有动手的机会。今天与西凉一番酣畅淋漓的大战,以极小的代价全歼敌军二万七千余人,实在是大快人心。
“岳先生,魏先生,我真是服了二位,这计谋手段,我就算是再重新投一次胎也想不出来啊!”王有才对岳青和魏衡这段时间以来的谋划简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毫不吝啬的大声赞赏。
“王将军过奖了,我们不过是出了几个点子罢了,此次的胜利,都是大家的功劳。”岳、魏二人倒还是很谦虚,连忙表示受之有愧。
“岳先生,我得向你道歉,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见你年纪小,十分看不起你,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老头子计较。”王有才快人快语,道歉也是干脆利落。他年过四十,与不满二十的岳青比起来,称声“老头子”不为过。
“王将军见外了,晚辈哪里能当得起‘大人’二字,我年纪轻不懂规矩,您就将我当作自家小辈,以后还请多提携照顾才是。”岳青直言回答,倒是十分爽快,不造作。
“岳先生说笑了,你哪里需要我照顾,我就是个大老粗,嗓门大性子直,也没啥坏心眼儿,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先生多担待。”王有才说着向岳、魏二人抱了抱拳。
岳青和魏衡连忙回礼,同时也和其他将领客气了一番,并嘱托道:“不过,还请各位不要掉以轻心。今夜西凉方面必定会派人来打探消息,还请各位将军小心提防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