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暮色敛下,只有零星的灯光晃悠。
呈荣院内,李哲峰张大臂膀,任由林月娥为他宽衣。
林月娥利落地脱下腰带,嘴里咒怨道,“那后院小子越发不像话了,这觊觎长嫂,顶撞长辈,胳膊肘往外拐,什么顶天的事他都敢做……”
喋喋不休的牢骚无孔不入般在耳边聒噪,搅得他愈发的烦躁,白天朝廷上的争端本就使自己心烦气躁浴火横生,好不容易捱到回府也不得清净。
“好啦,莫要提起那小子。”李哲峰按揉额头,他见外衣已脱,转身就着床榻边脱靴子。
林月娥见自家老爷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不由地挨坐一旁,又接着说道:“老爷是不知道那小子如何顶撞我,俨然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他又何曾把老夫当成他爹?”李哲峰打断道。
“老爷应该使些手段让那小子安生些,府里哪一处不是老爷的东西,而那静竹轩却被那小子霸占,里里外外的杂役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林月娥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若不是前几日她差使的护院人马众多,估计都难走出静竹轩。当年若不是把那狐媚子领进府,那狐媚子不仅魅惑男人的手段了得,连同她的手下心腹一起扎根在静竹轩自立为王。如今那狐媚子不在,那贱种倒是跟他妈一样难缠。
南越雅……
李哲峰眼前浮现一张精致绝伦附带异域风情的女子,心里突然钝痛如刀绞。
多年已过,那一颦一笑依旧那些清晰,仿若昨夕。
李哲峰顾自躺了下去,眼神浑浊地盯着床帐,长叹道:“那小子自幼没了娘,你又不愿收在名下调教,那性子像极了他娘执拗难驯,挨了两次虎鞭都能不死。虎毒还不食子,老夫总不能真对他下毒手吧。”
况且当初为了让越雅进府做侧室,他答应将静竹轩为聘,让她安置自己的心腹手下。谁曾想到如今那小子竟能在他眼皮底下将静竹轩管理得似模似样。也罢!随他娘。
林月娥见李哲峰绷紧的脸上软了,眼中充满柔情,一股酸涩苦楚漫天涌上心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还是对那狐媚子念念不忘。
“老爷如此对待那小子岂不没了章法,如今连个庶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如何在府里立足。况且那贱种……”林月娥揶揄道。
“放肆。”
就在林月娥欲要躺下,就听得李哲峰一声怒喝。
她一愣,瞧着自家老爷坐起身,他怒眼凶恶死死盯着林月娥,“夫人这贱种连带老夫一起怒骂上了,那小子再败坏也是没娘的小子,你是不是该掂量着自己的两个好儿子。一个文不成武不就,连个媳妇都管不住。一个年纪还小满心思花花肠子。这就是你教养好的嫡子。”
李哲峰言语夹枪带棒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数落在她的脸上,林月娥闻言脸红一阵白一阵,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滚。
她大声地反问道,“老爷当初还说感谢我给李家生了两个男娃,如今我年老色衰,得不了老爷的宠了,老爷也用不着恶言相向。当年逸儿自幼聪慧懂事,若不是那贱种嫉妒推他落水,逸儿何故变成如今这模样!”
“你!”李哲峰气结,他怒视林月娥极尽扭曲的脸良久,起身穿衣着带拂袖而去。
外头的丫鬟们见丞相满脸盛怒离开呈荣院,在屋头踌躇不敢进去。近日因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和离的事,夫人那脸色一直悬在乌黑的状态。见丞相走时那样子,估计里屋火药味十足,谁敢进去当炮灰。
就当丫鬟们缩着头在屋外瑟瑟发抖时,吴妈妈从外头回来了,她眼尖地看出屋外不寻常。
果不其然,刚上前便被团团围住。
“吴妈妈,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刚刚大吵一架,老爷撇下夫人在屋头,甩门走了。晴雯姐又不在,我们几个笨嘴的实在不敢进屋再惹夫人不快,您快进去看看吧!”
吴妈妈瞥一眼说话的丫鬟,粗眉塌鼻,样貌平平,扭头进了内屋。
“夫人。”
吴妈妈跪在床榻边,见林月娥呆滞地坐在床上,突然她眼中出现浓浓的怨毒,目光一转,抓住吴妈妈的手,低念道,“吴妈,我为什么就留不住老爷的心,那个贱妓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老爷还念着她。我好歹也是官家嫡女,清清白白地跟了他,他却钟意青楼贱妓,呵呵……这不是在屠我心。”
吴妈妈是林月娥的奶娘兼心腹,如今已是半百老妇,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脸。她伸手牢牢地包住林月娥的手,宽慰道,“夫人何苦提一个已故之人,给自己添堵呢!如今夫人才是府中的主母,两个少爷……”吴妈心里暗叫不好,真是哪壶不该提那壶,忙掩话道,“还需夫人筹谋,两位少爷尚未涉世,难免或添祸事。但是俗话说好事多磨,祸兮福兮,将来必成大器。”
林月娥冷笑,恶毒非常。
“那贱妓留下的贱种把我的纬儿害得如此田地,我恨不得将他活剥生吞了。可恨那贱种命硬,掉下悬崖都没能要他的命!”林月娥想到自己孩子面如枯槁,挨了虎鞭之后伤口溃烂血肉模糊,眼泪顺着干涸的泪痕啪啪地往被衾上落。
“我的儿从小娇生惯养,连个手指我都舍不得碰一下。如今为了个不爱他的女人,把自己糟蹋地不成样了。吴妈,我是不是造了太多的孽了,如今都报应在我孩儿的身上。”
林月娥捶着胸口,自责地哭道,“老天爷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为何要作践我的孩儿!”
“夫人。”吴妈拽住林月娥的手,慌乱地出声制止道,“夫人切莫再说了,仔细让有心人听了去。如今二位少爷还指望着夫人为他们谋划呢。若是夫人自己都倒下了,岂不是让有心之人得逞。”
吴妈妈的话就像一个强心剂,林月娥收起了眼泪,茫然的眼中闪烁着毒辣坚定。
是啊!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君纬君逸。至少在还没铲除静轩院那贱种之前,她不能坐以待毙。
“吴妈,宁青思的事你是怎么看待。”
林月娥恢复了理智,她转过脸紧紧地盯着吴妈妈。
吴妈妈对着林月娥,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原大少奶奶给雪姨娘下药这件事奴才有好几处想不清楚。”
“哦?说来听听。”
吴妈妈稍稍迟疑,豁出去般说道,“此次家宴乃原大少奶奶张罗负责,原大少奶奶不会蠢钝地在家宴上下毒,可是事情偏偏就发生在这次家宴上,雪姨娘宴后就落胎小产。同时还在原大少奶奶院子搜出红花这种毒物,奴才以为以原大少奶奶的心智,定做不出如此蠢笨之事。可是原大少奶奶却迟迟不说她院中红花作何之用,也因此惹得丞相大人不快,便有执鞭一事。但是以奴才愚见,此红花绝非原大少奶奶所下,平时原大少奶奶对府中少爷小姐都特别好,就连雪姨娘也是非常客气,所以奴才万万不相信此药乃原大少奶奶所为。”
林月娥冷冷地听完吴妈妈的说辞,冷哼道,“我何尝看不出此事另有猫腻,以宁青思的心性,绝无如此魄力和手段下药。若不是我与她终日不和,好歹我俩也是婆媳关系,可是那女人自从进府,有哪次给过我和纬儿好脸色,又加上她平日作风每每跟我相左,自从她进府落得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反倒给我安了一个苛待下人行事毒辣的头衔。如今这件事我原本想落井下石,让宁青思受点教训安安分分地当好纬儿的妻子。谁曾料想到如今这种结果!”
林月娥那个后悔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夫人,会不会是霞盛苑的那位姨娘所为呢?”
“不可能,王华鸣那一贯左右逢源,平日恨不得名节保身,缩在后院会有什么作为。”林月娥鄙夷地挑眉,接着说道,“至于梧桐苑的翁玫萍那就更不可能了,平时大大咧咧,话不过脑的女人,不被别人设计当炮使就谢天谢地了。”
吴妈妈见林月娥提起后院的妾室,就一脸不屑的口吻,心底便稳了下来。“夫人,如此灼灼言辞,想必心底已有人选了吧。”
林月娥盯着吴妈妈露出一脸变幻莫测的笑容,“吴妈就没想过此事为雪姨娘自编自导,贼喊捉贼的戏码。”
“雪姨娘?”吴妈妈脱口问道。
话说虎毒不食子,况且雪姨娘这种没有家族做后盾,子嗣就是她唯一的筹码,况且大少奶奶跟她实在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若是陷害夫人还情有可原,何必绕着弯陷害大少奶奶呢?
林月娥笑看吴妈妈震惊的模样,反手拍了拍吴妈的手,认真地说道:“吴妈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后院的龌龊事也是见过领略过的。那雪姨娘和我也是暗中交手数次,这女人表面柔柔弱弱的跟个蒲柳一般,其心志弯弯绕绕的难以捉摸。我虽不知她此举意欲何为,但是这件事八九跟她脱离不了。”
“还是夫人看事通脱,奴才人老了,越发不灵光。怕是日后不好在伺候夫人了。”
“吴妈切不可如此说话,你是我奶娘,又是母亲亲点的人,这些年若不是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我一个人如何能将这偌大的后院修整得平平整整。”林月娥别有深意地看着吴妈妈,摸着她的手说道。
吴妈妈受宠若惊,眼睛都湿润了。
“好了,夜也深了,吴妈早点下去休息吧。”……
芙蕖阁
“小三,你今晚怎么这个点才回来。”李君逸翘着二郎腿斜靠在软塌上就着红袖的手吃葡萄。
小三一踏进门就听见李君逸的问他。
看来少爷是等候多时了,守着蹲自己呢。
果不其然,只见硕大的身躯支在软塌上,手捧书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书册。
自从前几日起,他这个三少爷贴身小厮就派到静竹轩蹲哨。虽然很好奇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对二少爷感兴趣,每日派他风雨无阻去监视二少爷院子的一举一动。若不是知道自家少爷天天调戏丫头性取向相当正常,他都怀疑三少爷对二少爷起了不轨之心。
不过他今天倒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少爷,得亏我回来得晚,否则你要错过一个惊天大秘密。”小三凑上前去。
“哦?”李君逸往红袖手中吐了籽,便挥手道,“你先下去。”
红袖展颜予以媚笑,扭身退下。
待门关实,李君逸幽幽地放下书册。
“说吧。”
“今日上午二少爷与青嘴姑娘在院门口吵了一架,那姑娘哭得惊天动地的,可怕极了。然后……”小三犹豫道。
“然后什么?”见小三红了脸,李君逸兴致大浓。
“然后……然后二少爷便遇到珊瑚姑娘,他们摔倒一处,抱成一团在小树林中。”
“哦?”李君逸眼冒金光,追问道,“都跑进小树林了!好家伙!野……战啊!啧啧啧,这也太销魂了。”
没想到……这男主光环了得,大白天的跟女人在小树林啪啪啪快活得很,唉……对了,那个女主被老妈拖回去目前状况如何,要是把这件事跟她讲讲会不会气得一佛生天。啧啧啧……这么快就要收拾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