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琼已经意识到李县长精神上的异常,甚至想到一个不好的结果,那就是李县长可能会在开发墟圩子一事上出事情,而且,是大事。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现象,李琼觉得她和李县长的婚姻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但为了自己的将来,她需要的是维持。能否一帆风顺呢,李琼有些紧张,也有些惊恐。现实的多变性和选择性常会扭转一些人原本既定的轨道,感情更是如此。李琼知道男人往往在乎拥有对方的第一次,她心知肚明,在李县长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仅此而已,李琼并不介意所谓的第一次是否发生在婚后。李琼自己觉得既然现在和李县长的婚姻是山穷水尽,但为了利益,必须维持现状。是的,她个人有开放的权利,但也自己情感上的泛滥负上要责任的。如果真的深爱,她想,自己是不地也不应该计较这个和那个的,未来的路很长,谁会轻易放弃自己经营婚姻,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李琼觉得正因为男人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在意,女人也就有了深深的恐惧
把李县长扶持到床铺上休息,然后,李琼就去了柳三棉那里。门是锁着的,李琼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
“你怎么会来呢。”柳三棉拍一下额头,“都怪自己糊涂,昨天本来是约好早上来修厨房的,结果却玩了通宵,忘记了一些事情。是的,你说过最近要来找我的。怎么了,最近好吗?”
“还好吧。”李琼走近屋子,“我知道你在家,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的,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要骗我拉,如果我再不打开的话你就要砸玻璃了哦!”柳三棉拍一下李琼的肩膀,“你来,想让我犯错误吧,说一下,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太舒服。”李琼径自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怎么这么半天不开门?”
“是声音太小了吧。”柳三棉也不看李琼,这个沉默的男人总是让人无法琢磨。李琼靠着他坐下,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可惜根本猜不到什么。柳三棉叹息一声,“为什么要来找我?”
“就是想来找你,怎么,真的要和老李翻脸吗?我想,你不会的,是吧。”李琼觉得柳三棉的态度和所说的话像一盆冷水一下子泼了下来,她被冻个半死。可她就是不死心,“以前你喜欢我是假的吧?我才不相信你不喜欢我呢!撒谎!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三棉,有一些事情,是你在逃避。”
“逃避?有意思。”柳三的脸上多了几分奇怪的表情,人也变的陌生起来。随后他认真的问,“李琼,你是县长夫人,你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吗?我?笑话。难道你真的是想拿我们穷人开心。”
“三柳?”李琼愣了。她确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和柳三棉在一起感觉亲切而温暖。但第一眼看到柳三棉的时候自己就那么真切的想和他做朋友,想接近他。难道这不是喜欢吗?现在却要把两个人摆在一起来比较,真的,情感,这个东西,太复杂。李琼恢复平静,她把手搭在柳三棉的肩膀上说,“三棉,你没有发现吗?你和谁在一起比较开心比较舒服?你是不是连自己的真实感情都没有发现,还气势汹汹的来责问别人。这不是很可笑吗?是的,你最近,心情不好,我知道的。不对!是你在转移话题!反正你就是喜欢我。是你自己在说谎!你可知道,人,是一个复杂的情感动物。有时候,我看着你的身影慢慢消失。自己的心竟有一点微微的痛。早一段时间,真的受不了你的。又是订婚,又是找晓涵。怎么,三棉,我一连好几天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你真的熟视无睹吗?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当初自己是怎么决定接近我的呢?是因为喜欢我?现在仔细想起来竟怎么也找不到答案了,是不是?三棉,你错了,我会莫名其妙的有一些担心,甚至觉得自己傻得可以。眼下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还有,那个红荨,为什么变得很奇怪,见到我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上一次和她一起去省城,她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红荨,到底想干什么呀,真是让人难琢磨啊。三棉,现在,我的心里突然有些低落。当然,我也知道,你有心事。”
“李琼,我说你怎么了?”柳三棉刚抽一口烟,差点被呛死,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盯着李琼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真的,最近,我发现最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
“是真的决定要把老李拿下台?”
柳三棉不回答,李琼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两个人一个抽烟,一个一直喝着东西,谁都没有再开口。
怅卧新春白跲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柳三棉居住的地方是墟圩子乡镇政府的大院,距离梨山很近的。这时,外面是深山傍晚的淡淡雾气,山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幽僻的山中,居然有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小道观,仿佛苍翠山中点缀着的一粒小小的露珠。
柳三棉透过窗子,看到无处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的山门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圣泉寺”三个字。柳三棉想到当年在碧纱窗下,一个素衣束发的女子对着窗外的山色,沉吟了了许久。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着雪白的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而束发的女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的出神,半个时辰下来,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两行。毕竟和李琼是有过曾经的。那些过往的事情,有时,柳三棉不愿意想起。
已经到了初春,室内虽然升起了炉火熏香,然而指尖依旧感到了寒意。梨山山上向来清寂,柳三棉一个人的时候,会臆想着一个临窗的女子方当韶龄,明眸皓齿,一袭素衣片尘不染,漆黑的长发绾于玉冠内,案上放着一卷李义山的《玉豀诗集》。素手执笔,举止幽静从容,有旷然的林下之风,一望而知出身不凡。柳三棉知道那些金枝玉叶的女冠也都停留在大山深处,或者是更远的地方。柳三棉那样想像时候,在臆想中会听到酬唱来往俚歌声,还有那些倜傥蕴藉的文人雅士,风流之声播于山野。多少个夜晚,柳三棉难得的一刻宁静又被打破,执笔的素衣女子叹了口气,将写了两句的信笺收入怀中。青灯黄卷,只是为了心灵的永久宁静。在墟圩子开发区,柳三棉有时候看着壁间的书桌,在灯下看着束之高阁的玉豀诗集,手中翻着着悟真篇,他也会想:如果真的能看破红尘,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现实中争斗,柳三棉有些厌倦,他觉得这样很难挣脱一重重的罗网,就算摆脱所谓竞争副县长这个事件,是不是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呢。然而柳三棉也知道,当日的自己,并无其他的路可以走。
对于李琼的到来,柳三棉从心里有些不在意,对于那些拗口之极的情感之事,柳三棉更是记忆淡漠。然而尽管这样,他还是记得这个叫李琼的女人在自己生命中的神秘和份量。处理好李琼的关系,并利用好李琼,柳三棉觉得自己费尽了力气才脱离的原来世界大不相同,然而,等了解了,却发觉原来是一样的,那是另外一张罗网而已。
柳三棉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琼这次前来,一定是兴师问罪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了的。李琼虽然平日淡漠闲散,柳三棉知道他和李琼之间也多有嫌隙,但是大事临头,这个女人却知道自己的重任所在。
“我想,你并在意李县长的官职?”柳三棉站起了身,他那柔美的脸陡然间多了几分英气。李琼沉默不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她看一眼柳三棉,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冷肃到有些枯槁的脸色都有些温润起来。李琼抬手抚摩着黑柔顺的长发,被柳三棉一语中的,当面如此说破,沉静的李琼在这个时候也有些窘迫起来。李琼轻轻叹息,然而叹息声里却是满怀的柔和与赞赏。她看到柳三棉的眼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又回复到平日那种冷肃枯槁,令李琼觉得有些又敬又怕。柳三棉依旧带着冷锐的表情,幽幽叹了口气,他的眉间缓缓凝聚起冷肃的气息,眸中有光芒明灭不定。
“下雨了。”陡然间,李琼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飘落在脸上,她仰头看了看窗户,起身关上窗户。此时,暮云四合,烟雨迷蒙,近处的地面上腾起了淡淡的水雾,宛如梦幻。李琼倚在窗户上,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她心中猛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心中那根看不见弦。她蓦地回首看着柳三棉,“三棉,有时,觉得你真的很冷酷的。”
“是吗?”柳三棉望着李琼,朦胧中闪现出和她一起漫步山间小道的情景。如今,青石还是那样的青石,路还是那样的路,曾经走过十几年,如今闭着眼睛依然能认出这里的每一条路。然而,现在,物是人非,光洁的青石板上却也多了凹凹凸凸的印记。石犹如此,人何以堪?雨开始下得更大的时候,柳三棉拿起自己的外套,慢慢地走近李琼,并且,慢慢地把外套披在李琼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