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阻止他吗?”
层云之下的昏暗并没有掩盖住法杖的光辉,她还是以略显稚气的脸庞对准眼前的少年。
“早晚会碰面。”同样是以五个字回答,习烨沙自认为发言简洁有力。
“阻止他也没用,失去躯体的半神总有一天会再次归来,而且,我还是挺尊重这家伙的选择。”喻羽泉说着把手搭在习烨沙的肩上,“不过,我们的主角,这场战役还没结束。”
习烨沙深吸口气,他问向伊珂拉乌:
“汉德呢?”
“里面。”伊珂拉乌扬头,用下巴指着宫殿内部。
没有多余的言语,习烨沙仅是点头,随后便循着直觉的指引朝里面踱步。来到中央的喷泉,被鲜血浇灌的植物还富有生机,可倒下的生命不会再复生了。
他立在原地,眼神渐渐生出高光。
“没看到......”
不知为何,习烨沙突然说出这句话,跟着他的夏慈等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夏慈...过了多久?”
“大概七八个小时。”夏慈一听便知晓他口中的疑问。
“你看到了吗?”习烨沙捏紧拳头,又问一遍。
“看到什么?”夏慈不明白。
“死亡、痛苦、绝望。”他说的很抽象,“刚才,不,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看到,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祂们来过了。”
众人沉默,在没有其他战士闯入的此地,除了连绵不绝的雨声与盘旋在空中的飞鸟细吟外,徒剩死寂。
“在我还没来这个世界之前,去参加游戏比赛的时候乘的火车。当时我想一览火车外的风景,但比起现实中的景色,游戏里的信息更能吸引我,所以我沉浸其中,等到下站的时候,才发现我盼望的风景已经过去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唯有夏慈懂得习烨沙话中的含义。
“现在也是一样,我沉浸在战斗中,忘了沿途的景色,虽说这也算不上‘景色’。”
习烨沙很勉强地一笑,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踏步。
“你承诺的,会拯救。”
在习烨沙前行的时候,站在身后的夏慈抬高了分贝:
“我知道你是多么神经质的人,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我才会get到你的点。但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就动摇,也不要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话,我认为遵守承诺算是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
拖动着沉重身躯的他在听到自己宿敌的话之后,心情稍微有些缓解。他想起自己世界的一套理论: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挚友,而是一生最大的敌人。
不过用宿敌这个词也没法缕清他和夏慈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游戏或者生活上的宿敌,不如说二人是镜子的两面。只可惜,习烨沙并不会深度挖掘他们二人的关系,但对他而言,保持现在的状态或许也不错。就像刚才那样,他需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对象,能担任这个角色的非夏慈莫属。
他摇摇头,抛开这一系列干扰大脑的想法,单纯地把最后的念想放到战役的结果上面。越过喷泉和庭院,免疫浓烈血腥味的习烨沙慢悠悠走进大殿,站在那里的只有两个人:瑟尔克曼德·利·斯沃德以及艾西基里尔的国王威廉恩特·多朗。
当然,还有那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显然察觉到了后方的踏步声。
“还没结束?”习烨沙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旧王不会轻易败退。”汉德轻吟。
习烨沙望着倒在轮椅前的年迈身躯,然后把视线转向汉德,发现他的眼角有红润的迹象。
“很风光地离开了啊。”
“是啊,人生最后的战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战斗。”汉德猛吸一口气的同时抬起头,并用手遮住双眼。
“旧王也该败退了。”
看着犹如风中残烛的身影,习烨沙踏步上前。
“威廉恩特·多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恍如熟人相见般自然。
“你是谁?”用神圣剑扶住身子的国王问。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
金银相间的锋刃还没有消失,不过看样子习烨沙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看来,我也不用再多问了。”威廉恩特瞥了眼习烨沙后方的喻羽泉,没有笑出声音。
“败了?我?”
威廉恩特晃悠悠地踩在地毯上,神情满是失落。
“勇者,你也认为是我做错了?”
面对没有主旨的询问,习烨沙谨慎地选择不回答。
“我叫威廉恩特·多朗,我曾在战场上与外族拼命厮杀!我是人类!我只可能是人类!!!”
大殿里回响着他震耳欲聋的话语声,可是在座的各位当中却无一位动容者。
“身为人类的我,做错了什么?艾西基里尔在这十年间科技蓬勃发展,冒险者与骑士的素养也越来越高,人类早已不是以前的人类,可尽管如此,我在你们眼里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错误?!”
“从来没有人亲口否认过你是人类这个事实。”眼圈发红的汉德抓着扶手道,“自欺欺人的是你自己,威廉恩特,你认为自己会是弑杀的怪物,但终究,也只是猛兽的级别,甚至还在这之下。”
汉德推动双轮,轮椅缓缓向威廉恩特行驶。
“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曾经的事物对自己的意义。”
汉德与威廉恩特互相对视,仿佛仅通过眼神就能进行交谈。
“我的妹妹,你的妻子,安佛瑞娜·普洛西玛也好;你现今掌握的艾西基里尔也罢,都是在失去过后才会珍惜的事物。当然,也包括你是人类的这重身份。”
汉德说着,从瑟尔克曼德手里接过那柄厚重的暗色大剑。
“也只有在你死之后,我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兄弟对我会有何种意义。”
受伤的双腿难以支撑起上身的重量,汉德想要撑起身体却失败了,双腿的无力促使他从轮椅摔倒在地,不过依靠不屈的意志以及身后的人类给予自己的信任,他得以挺起胸膛面对眼前这名失去王冠的男人。
没有躲闪,威廉恩特·多朗主动拥紧汉德·普洛西玛,随后那柄暗色大剑便刺中他的腹部。
蓝色的光流夹杂着鲜红的血液向外扩散,身体剧烈颤抖的汉德咬紧牙关,然后把那柄大剑再次送进腹中。
那一刻,世界停止了转动。
跪在原地的汉德松开那柄剑,随后转过头面向习烨沙等人:
“这柄剑,真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