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秀丽锦途”散伙危机
1
岁江玉比丁媛媛晚到,当她站在刘梓家书房的时候,忍不住地蹙起了眉头,她从不觉得这间书房,空间有多么局促,陈设有多么平凡,相反,凡是沾了刘梓味道的东西,她岁江玉没有不欣赏的。只是,她脚尖儿前的瑜伽垫子上,那么大的一摊印迹,什么液体,什么动静儿,谁来过,又走了,视觉上的突兀,又情不自禁地转嫁给了嗅觉。
刘梓没有招呼她,她用眼色示意岁江玉,就别沾手掺和了,她跟丁媛媛这边儿马上完事儿,唯恐岁江玉的加入反倒添乱似的……添乱?岁江玉正落得清闲呢。她把一个黑色公文包搁到书桌上,便退了出去站在书房门口不住地寻思,好么,方如欣跟刘梓,俩仙女也不知谁踩着谁的尾巴了呀。
白色幕布遮住了整面落地窗,投影仪原先就放在书桌上,丁媛媛忙着调焦,还得顾着往机器底下垫书,刘梓的嘴巴嘚啵个不停,晃晃悠悠直到摞起了近半人多高的书本,这才饶过了丁媛媛,开始摆弄她自己手头上的活计,一副遮光板,两把灯伞,两组带三脚架的射灯,还有绞缠不清的网线,电线,数据线,连接着投影仪,摄像机,笔记本……噢,岁江玉心里猜度着,不是约她看电影,是邀她拍电影,好忐忑呐。
岁江玉从不沾咖啡,她为自己沏了一壶茶,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刘梓和丁媛媛才算消停,丁媛媛自顾着去冰箱里翻啤酒,刘梓紧挨着岁江玉坐下,啜了一口浓浓的黑咖啡,不无惬意地打量着改造成“摄影棚”的书房,杯子一直端在手里,从右手换到左手,她思忖着,伊藤的资料能有几分可信。
“岁姐,方如欣十年来的照片,伊藤怎么弄到手的呀?”
刘梓脑子一热,会不会是伊藤父子苦心孤诣经营十年的果子,冷不防地杀出一个许智霆下山摘桃,毕竟,“智霆国际”的红火局面,也就近两年的事儿。
“噢,是伊藤身边的一个顾问,就是这个人亲手拍的,叫什么来着,噢,叫斯托克顿,一个老外,好像是美国人吧……我没见到真人儿,只是听伊藤这么介绍的……怎么啦,刘梓,照片有问题么?”
刘梓的马后炮,岁江玉心里很是不悦,刘梓前脚否了,她后脚就回绝了伊藤,理由是“秀丽锦途”业务繁忙得很呐,方如欣的案子根本顾不上,好么,现在若要接这案子,那反倒是求着伊藤的感觉……那也不一定哟,光是秦旭这道心坎儿,她刘梓就不是轻易能跨过去的。
“顾问?!……伊藤还真是请对了人,这位‘顾问’先生,在方如欣的生活里隐身十年,想必就连她掉了一根头发丝儿,斯托克顿先生都了如指掌呐……是吧,岁姐。”
斯托克顿,竖起风衣领子,靠在街边的大树,或是缩进锈迹斑驳的七十年代老凯迪,狠狠嘬烟的落寞情景,在刘梓脑海里闪过。他熬了十年光景终究一无所获,不然,怎么肯把这些照片拿出来与人分享呢,他投靠了伊藤么,不,更像是一种卑微的依附……照片上的某些瞬间,显然揉搓进了含蓄而复杂的情愫,总之,温情的视角,晦涩的念头。
“伊藤倒没怎么细聊斯托克顿,噢,对,起初我真没当回事儿,你这一问,倒提醒了我,伊藤的意思是,他委派这位斯托克顿,也做咱们‘秀丽锦途’的顾问。”
兜圈子,一贯的,上瘾般的,喜欢兜圈子,这就是刘梓。岁江玉继续按耐着,打工的老外如今遍地都是,她一点都不觉得,今晚的兴师动众跟斯托克顿有何干系呀……这跟她琢磨的事儿,简直两叉,案子不接也算,若是要接,她刘梓该如何掰扯小两口的关系,才是今晚的正题儿。而这,既是她心里火急火燎的,更是她岁江玉一直等着冷眼旁观的……假如,造成夫妻间的嫌隙,哪怕丝毫,哪怕丁点,就是罪过,毫不犹豫,一票否决,岁江玉脸上转而露出大姐般,家长般的庄肃凛然之色。
“岁姐,刘梓姐,这也太离谱了吧,怎么可能呀,跟老外搅和到一起,不成,不成,把咱们‘秀丽锦途’当什么啦,竟敢派出顾问,莫非想越俎代庖啊,既然信不过,搭理他们一声儿都嫌多余,还谈哪门子合作呀。”
世间真有贱到家的人呀,就是这个叫伊藤的家伙,被刘梓耍得的滴溜溜地转,灰溜溜地滚蛋不说,又舔着脸找上门来,上杆子地谈合作,贱到智商归零啦,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圈套,陷阱,阴谋,为报一箭之仇挖的坑儿,但丁媛媛的担心并非只止于此,她欣赏刘梓身上的侠气,甚至想照着刘梓的样子规划自己的生活,然而,那晚的宿醉过后,让她一趴到刘梓肩膀上就想哭……明明是自欺欺人的状态,刘梓竟然轻松释然的编排出一套精美的谎言,这让丁媛媛深信不疑,刘梓与秦旭的二人世界里,一定埋伏着不可知的隐患,她的日子根本就是惺惺作态,强颜欢笑……方如欣的案子,丁媛媛一眼就看穿了里面的“死扣”,秦旭输了的话,刘梓不仅没赢,反倒满盘皆输,伤痕累累,输掉了她所谓“能栖身的乐高世界”,就连自欺欺人的本钱,都输个精光不剩……好吧,好吧,纵使把老天说破,把死人说活,你俩想都别想,到我这儿呀,一票否决。
“媛媛,你别急呀,先听岁姐说完……”
“秀丽锦途”的顾问?没听错吧?真真儿的好主意呀!……刘梓现在就想结识斯托克顿,好鉴定一下他跟自己所杜撰出来的“摄影师”究竟会有多大出入。再也没有比斯托克顿更胜任顾问的人了,这个人非常了解方如欣倒还在其次,他的作用跟楚澜瑜一样,必要的时候用斯托克顿牵制伊藤远一……她要竭力避免陷入没有回旋余地的被动处境,伊藤的报复,并非空穴来风。
“是说啊,我当场就给伊藤撅回去了,刘梓一个人儿就把‘黑船’金募赶出了内地市场,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妄想着给咱们当‘顾问’……再说啦,方如欣的案子,接与不接,还两说呢,是这意思吧,刘梓,媛媛……”
“秀丽锦途”事务所的大本营就设在岁江玉家,一栋远离市区的精致小别墅里。三个女人如影随形,并不惹眼儿,甚至称得上一道风景呢。可是,突然间冒出一个白皮儿老外,跟着她们仨进进出出,扎眼儿不说,这多少有碍她岁江玉单身生活的清誉呀,成何体统,不成,不成……再者,岁江玉压根儿就没想染这个茬儿,何必找不自在呢,给刘梓派顾问,就是没事儿找“撅”受,刘梓是听人劝的主儿么……楚澜瑜的案子,岁江玉感触良多,她这个妹妹,肚子里蔫儿坏着呢。
“岁姐说的在理儿,是该撅回去,咱们摸不着斯托克顿的底细,伊藤也没交代清楚。不过,岁姐,媛媛,今晚把你俩折腾过来,还就是要聊聊这位斯托克顿顾问呢……先从这些照片聊起吧。”
2
一听要聊毫不相干的老外,岁江玉本想过去搭把手,现在干脆坐着不动,心安理得的继续喝茶,眼瞅着刘梓跟媛媛往沙发对面的空白墙上贴照片,没过一会儿,她俩还没捯饬完呢,岁江玉就看出了刘梓的心思,无非想说,斯托克顿手里有情报,多么多么重要嘛。
刘梓设计的照片墙,就是按年份,2003年起始,2013年结束,刚好十年。每一年份下面,又按月份依次贴上照片。至于这么较真儿呀,那干脆精确到每一天算了……是,没错,斯托克顿的确下了10年功夫,了解方如欣如同指上观纹,他的情报很重要,但是,中看不中用呐,若真管用,伊藤大费周章地找咱们图啥呀,他斯托克顿一人儿不就包打天下了么。嗯?!2005年,这一年干嘛空着呀,漏掉了……岁江玉连无奈的力气都没有,她习惯啦,又是刘梓做的“扣”。
“岁姐,来呀,来看看斯托克先生的作品。”
“哎呀,你跟媛媛你俩琢磨去吧,我看得都起腻了。另外,我也不懂瑜伽呀,我的身子骨呀,打打太极就好。”
“刘梓姐,没想到长焦能拍成这样儿的,即使有脚架,你看,她脸上这块儿,还有脊梁这块儿,光线啊,角度啊,曝光啊……不认识方如欣的人,没准儿还以为是哪个模特儿的样片儿呢。岁姐,过来看看呀。”
“媛媛,你真这么想的呀?……像模特儿!像样片儿!”
岁江玉依旧不为所动……模特儿,样片儿,那还用说啊,从伊藤那儿回家后,这些照片在她手里捂了整整一个下午呢,每一张都是仔细端详,漫说刘梓煞有介事的照片墙,用不着看年份,她岁江玉能把这些照片从头排到尾,方如欣的十年,也恍若是她自己的十年,她俩年岁相仿,青葱不在,似水流年……她的美,甚至激起过岁江玉的恨意,这么美的女人,心疼还来不及呢,干嘛非得往漩涡里跳呀,倘若她跟方如欣有咬耳朵的命数,她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方如欣:惹人怜爱才是你的本分,千万别辜负了老天对你的造化……当然,当然,为秦旭小两口计,这案子着实不能接;可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方如欣,伊藤即便危言耸听,她也宁可信其有,许智霆的为人她心里有数……岁江玉搁下茶杯,倏地起身,直奔冰箱去找啤酒,不行,不晕乎一会儿,脑仁生疼不止。
“是啊,刘梓姐,方如欣的确有模特儿气质,不过,她得感谢摄影师呀,人家那是真下功夫啦……刘梓姐,你看,尤其是这几张,简直跟棚拍效果一样样的呀,喏,你看……哎?!这怎么可能呀,除非,这个叫斯托克顿,除非他……”
丁媛媛拿不准,她听岁江玉说起过,这些照片都是监视状态下偷拍的,然而,远距,长焦,窗外,夜里,怎么可能拍出棚拍的效果?除非斯托克顿,就在……
“除非斯托克顿,就在现场,就在方如欣跟前儿……是这意思吧,媛媛?”
刘梓把几张所谓有“棚拍”效果的照片,统统从墙上摘了下来,招呼丁媛媛一起,俩人凑到岁江玉身边坐下,刘梓手里的一沓子照片,像是整理扑克牌似的经她挑挑拣拣一番,终于抽出一张照片,仿佛上缴呈堂证供一般,很郑重地递给岁江玉看。
“岁姐,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媛媛也觉得蹊跷。怎么说呢,职业水准的布光,柔和,细腻,精准,不然哪来儿的棚拍效果呀……岁姐,咱们这位斯托克顿先生在哪儿呢,对呀,他的位置应该在窗外,在窗外三四十米远的夜色里,而窗户里的方如欣,却恍若心有灵犀一般,等着他呢……没错,诡异的光线。”
不单指岁江玉眼前的这一张照片上的光线诡异,而是所有照片上的光线都有精心而周到的布置……方如欣的脸部,包括眼袋周围,鼻翼两侧,脸颊下颚,完全没有阴影;上半身自脖颈,肩胛,肩窝,腋下,胸部下缘,脊梁两侧,不仅没有阴影,而且光线饱满,房间吊灯造成的阴影部位,都经过了巧妙的补光;下半身自腰际臀部,大腿两侧,脚背足弓,无论做俯仰,弯曲,伸展,支撑等动作,除去苛求光线“饱满”之外,悄然流露出一种“作品”的味道。不夸张地讲,为这些照片命名,并非难事,她的每一个瞬间似乎都有主题,而光线的位置关系与强弱对比,恰到好处地助了方如欣一臂之力……刘梓这一大通论证过后,身子不免微微发热,兴奋是自然的啦,另外,顺利的话,可以让她俩慢慢地“忘掉”秦旭。宿醉那晚的醉话,“刘梓欺凌秦旭”,在岁江玉,丁媛媛心目之中已然定论,为了方如欣,而挖秦旭的墙角儿,她俩任谁都能一票否决,在情在理。
“你啊,刘梓,不是姐说你,诡异的事情,让你分析得更诡异……这叫偷拍,龌龊,猥琐,卑鄙,我看斯托克顿,就是这样的人,方如欣犯得着跟他‘心有灵犀’么,照你意思,哦,把自个儿家撺掇成摄影棚,天底下还有盼着偷拍的女人呐?……我也是女人呀,刘梓,干嘛把人家方如欣想得如此下作不堪?!”
刘梓脑子里“嗡”的一声儿,“我也是”,而非“咱们仨”,素昧平生,只看照片,方如欣就能把岁江玉的心,掳了个结结实实……这倒无妨,刘梓原本就是准备用租来的灯光器材,对着照片里的光线布置,一张一张地模仿,能还原的,能重复的,必然是设计出来的,道理显而易见呐,方如欣的心思,一戳即破……然而,“下作”这个字眼儿,却像是一簇冷箭首先戳破了她,扎心般的疼,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急性花粉过敏症,险些要了她的命,她跟方如欣很像,她得承认,心思,手段,耐性,很像很像。
还要不要继续?刘梓嗓子眼儿里像噎了东西似的堵得慌,脊梁开始微微泛痒,粗砂纸摩挲般的恐怖感觉愈发真切,浑身奇痒无比,顷刻一头栽倒。会不会这样,要不要继续,戳破方如欣,再捎带上她自己……不成,“现场还原”的粗暴方式,只会让岁江玉觉得更像是“欲加之罪”。刘梓让丁媛媛收起租来的灯具,打好包搁到书房外面,她自己则又从照片墙上挑拣出新的一沓子照片。
3
岁江玉给自己开了第二罐啤酒,不是为了晕乎,相反,是为了兴奋,为了激昂,不能任由刘梓胡来,再说过头的话,她非要义正言辞地怼回去不可……就“心有灵犀”这么一句,岁江玉属实饶不过刘梓,拐弯抹角地说方如欣,煞费苦心,搔首弄姿,让人偷拍,人家是大科学家呀,国际,国内,精英,名流……刘梓啊,刘梓,咱别这么阴暗成么,你原本可不是这样的呀。嗯?莫非是,是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刘梓一贯有兜圈子的嗜好。是的,没错,诋毁方如欣,以此绕过秦旭,踩着方如欣的肩膀头,渡她刘梓心里的“劫”,方如欣越是讨人嫌恶,她在秦旭跟前儿,不就越是心安理得嘛……不成,不成,这才叫真真儿的阴暗呢,好端端的刘梓妹妹,岂会如此下作。老天爷哪儿,她岁江玉甘愿抵上性命,自见刘梓的第一眼起,她的眼睛就始终如一汪清泉般得明亮透彻,今晚亦然。就为来路不明的照片,就为素昧平生的方如欣,真的不该这样冤枉刘梓。
刘梓把新挑拣出来的照片摊到茶几上,别有用心地只按月份排列铺开,丁媛媛也伸长了脑袋凑近了看,啧啧啧,呲呲呲,丁媛媛嘴里咂摸着,不住地发出奇怪的声响,看一张吐下舌头,换一张又做个鬼脸,更遭岁江玉白眼儿的是,丁媛媛竟然学起男人的鄙俗模样,眯缝起眼睛,手搁在下巴那儿装出捋胡子的意思,倘若再让她挑一张出来,从她嘴角儿里非得流出哈喇子不可。
“媛媛!鬼样子!干嘛呀,没见过女人呐,你自己就是女人,还没看够呀,没出息样儿吧……哎!媛媛,你嘴里别一个劲儿地‘砸吧砸吧’的了,成不成啊,至于的么……”
丁媛媛故意的夸张反应,虽然惹得岁江玉不悦,但岁江玉暗揣着,不光媛媛,包括刘梓和她自己在内,看到眼前的照片,都免不了心旌摇曳,她猜不出刘梓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摇曳”过后便是嫉妒。
这沓儿照片,岁江玉都熟悉,不过,也就略略地瞜过几眼,不像其他照片看得那么有韵味,女人的前身正面有什么可稀罕的呀,无非方如欣的曲线更为婀娜健美一些嘛,仅此而已,对她岁江玉来说并不好使……方如欣正面前身的照片并不多呀,岁江玉印象里,断断续续的,间或插空的,总有那么几张……哎!是这个意思啊!她见刘梓按月份挑拣铺排停当之后,倏地从沙发窝儿里坐直了身子,哪里是“断断续续”么,敢情,是连续不断,每月固定的几张……岁江玉的身子几乎要趴在茶几上了,像是第一见到这些照片似的,没错,刘梓用红色记号笔标明日期的照片,她的确第一次见到。
岁江玉抬起一只手,摁在丁媛媛的脑门儿上,一边使劲儿地把她从茶几前拨拉开,一边扭身斜睨着刘梓,脸上露出嗔怒的表情。
“不是我批评你,刘梓,你俩到我哪儿,啥时候饿过肚子呀,折腾到现在都几点了呀,没准备夜宵吧……媛媛,辛苦一下,烧几样菜吧,外卖油腻得很……”
丁媛媛临关上书房门之前,很不服气地朝她俩努努嘴儿,还特意地送了岁江玉一道白眼儿……烧菜,谁烧菜,我得会烧呀,还不如说“少儿不宜”来的爽利呢,不管你俩咋商量,咋撺掇,除非,不影响小两口儿过日子,否则,就抱着我的千年老主意,就给你们否咯……油腻怎么了,油腻下饭呀,丁媛媛掏出手机搜索外卖。
岁江玉觉得,眼下刘梓必须要交待清楚的,的确少儿不宜,甚至对她这样有生活阅历的女人来说,也是羞于启齿的事情……岁江玉突然觉得很累,被她有意无意间忽略掉的细节,在刘梓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在脑海里重新呈现。
比如,她的家,很多细节可以佐证,是坐落在僻静街区上的一幢两层小楼,女主人每晚十点钟左右在二楼的卧室里修炼瑜伽,十年如一日,强大的自控,着实耐人寻味。
比如,她的模样,健美,动人,干练,根本无需修炼瑜伽来提升,她照旧充满张力,即便素昧平生,街头邂逅,也能感染到岁江玉,究竟什么感染了她,岁江玉自己也说不清。
比如,她的前身正面的照片,刘梓“神秘拼图”的最后一块空白,是啊,细节,细节,散落额前小风拂过的几缕头发,脸颊泛起的一抹红潮,似张非张潮湿晶润的嘴唇,有的照片捕捉到了她眨眼的瞬间,有的照片她眼神里栖息着炽烈露骨的欲望之光,然则,所有照片里永远不可或缺的是,她指向窗外静谧的夜色,指向树丛背后的那个人,她那微微翘起的指尖儿……是的,细节,刘梓拼上了最后一张拼图,每月固定的时间,前后不错几天,女人既是她身上的伪装,又成了她手中的……斯托克顿的这十年,耐人寻味的十年。
“刘梓,姐心里话,我不觉得方如欣不好,我甚至心疼她,兴许她有苦衷呢,而且,斯托克顿也不是坏蛋,无非可怜他而已……刘梓,姐问你,世间真有这样的人么?”
“是啊,岁姐,她当然有苦衷,自己一个儿死磕到底儿的那种苦衷。我呀,我曾经……哎,不怕你笑话,我也有过相似的心境,只是最近几年才走出来的。”
“啊?!刘梓!你别胡诌啊……你归你,她归她,你俩可别拧到一块儿去了,可别吓唬我!”
“岁姐,我还真想跟方如欣‘拧到一块儿’去呢……你别急啊,我先说完……咱们‘秀丽锦途’创立的初衷,就是要为女人做些事情,接下这个案子,兴许帮能她一把呢……许智霆,麦礼贤,伊藤隐,说穿了,他们都是仰仗手里的资本,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他们把方如欣当筹码,咱们把方如欣当姐们儿。”
“哎呀,刘梓,让你这么一说,我一万个同意呀……可是,秦旭怎么办呐,他是你老公,也是方如欣的秘书,你挖自己老公的墙角儿……你还是冷静冷静吧,不然,你们小两口儿怎么过日子呀?”
“岁姐,你就不怕秦旭,成了方如欣手里中国版的‘斯托克顿’呀,看看你手里那一沓子照片,你后脊梁骨不渗冷汗呐……反正我是瘆得慌,很难说,方如欣的心思,手段,耐性,不会用到秦旭身上,所以说……”
“什么也别跟秦旭提,功夫下到方如欣一人儿身上就成……刘梓,你这么说的话,那倒也不影响啥,秦旭不会真的跟斯托克顿式的,没出息劲儿的吧……不会,不会,在你刘梓跟前儿,他也得敢呀……不过,也得防着方如欣耍手腕儿,哎!这样一来,反倒更不能跟秦旭提起这事儿了……”
“不能提,不能提,这事儿哪敢跟秦旭提呀,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岁姐,刘梓姐,我一直在门口听得真真儿的,照你们说法儿,这方如欣也太邪性了吧……这案子得接下来,我丁媛媛一万个赞成啊,就为防着‘狐狸精’掳走了咱秦旭哥哥啊……”
“媛媛!怎么骂人呀,赶紧自个儿掌嘴……”
“媛媛!不许说人家‘狐狸精’,再说撕你嘴啦……”
岁江玉,丁媛媛,俩人侥幸得脱,击掌相庆的样子,刘梓心里约摸着,随着她九曲十八弯地,兜了这一大通圈子,秦旭这个坎儿,总算是从她俩心里绕过去了。
可是,这跟秦旭哪有一毛钱的关系呀。
刘梓脑袋蒙蒙的,赶紧自顾自地去冰箱里找冰镇啤酒喝……晕乎晕乎其实挺好。
岁江玉,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依旧贴在墙上的照片,刘梓为什么要让2005年那一年留白呢,她的嘴巴张了几张,还是噎了回去……算了,也许她要方如欣亲自来补上呢。
她俩真的很像,一贯的,上瘾般的喜欢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