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花计划酒吧赶在十月黄金周开业,最好是九月初就能进行试营业,试营业结束后再来个开业典礼。
工人们开始按照她的要求赶工期,每天进进出出、敲敲打打,冲击钻和切割机的噪音响天彻地。
青木虽然不是个怕吵的人,他想睡觉的时候,你开个拖拉机在他耳朵旁边他也不会醒,但是煤老板可受不了了,从早到晚用翅膀捂着耳朵‘吵死啦!吵死啦!’地叫,连胃口都下降了不少,倒是让它那逐渐肥胖的身躯有了渐瘦的趋势。
“不换地方,我就离家出走!”
煤老板威胁的口吻听起来极不自信。是忍受两个月的吵闹,还是忍受一辈子没有酱肘子吃的痛苦,对它来说是一道极简单的选择题。
毕生花对青木说:“刘主任又来过了,要不,你们去社区呆一阵子?”
刘主任是柳营社区的主任,一个胖胖的热心肠大姐,也是柳营巷的老街坊了。以前如花酒吧刚开的时候,她帮着出过不少力。
她说上面为了缓解居民心理压力、促进心理健康、提升生活质量,要求各个街道有条件的都要开心理咨询室。柳营社区也申请开了一个,但上面给安排的心理咨询师要暑假结束才能来上班,她知道青木是干这个的,酒吧装修期间反正接不了活,不如就到社区新开的心理健康咨询室去兼职,等暑假结束了,酒吧也开业了。
青木倒不是不乐意,就是怕烦。
社区是政府的神经末梢,小归小,却很敏感。而且在政府做事,难免这个总结那个报告,三不五时就要开会学习上面的各种精神。
以他的性格,精神没领会,搞不好精神病先出来了。
刘主任锲而不舍,来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答应青木,他只管给人做心理咨询,街道和社区的事儿都不需要操心。
不但如此,社区还给青木开了许多方便之门,比如允许他把神乌工作室的牌子临时挂到社区的心理健康咨询室,允许他在咨询室的隔间里抽烟,工作餐也准备了他和煤老板两份。
就这样,青木扛着神乌工作室的牌子、带着煤老板来到了柳营社区的心理健康咨询室,开始了他们两块牌子、一套班子的临时半公务员生涯。
刘主任还给他搞了个欢迎仪式,喊了不少附近的街坊来捧场,闹闹喳喳了一上午。
“以后大家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找咱们青木老师,可别再来社区闹啦!”
刘主任临走前撂下的一句话让青木感觉自己入了一个大坑。
心理健康咨询室就在社区服务中心旁边的便民服务区,单独的门面,前后两间,弄得挺干净。
前面一间是接待咨询的,像医生的诊室;后面一间是青木和煤老板休息的地方,可以喝茶聊天,也有小床可以打个盹。
咨询室的墙上挂着一些简单的心理知识普及和咨询师的简介,对青木的称呼是柳营社区主任咨询师兼爱心大使。
煤老板跳着脚左一句“主任”右一句“主任”地叫得欢,说它自己就是“副主任”。
青木警告它有人在的时候不许乱说话,煤老板哦哦地点头答应,用它的乌鸦脑袋思索着不许乱说话和不许说话之间的区别,关键在一个“乱”字。
等到有人来的时候,它先是认真地倾听,然后瞅准时机呱一下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对着人家念一堆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概念,以显示它没有“乱”说话。
青木不得不将煤老板软禁在里间,好在毕生花时不时给他们带点吃的来。对煤老板来说,只要有东西吃,暂时忍受一下不说话的痛苦也是可以的。
心理健康咨询室的工作还算清闲,除了偶尔被家长硬拉来的面临升学压力的考生之外,基本没有什么人来。
后来刘主任来了几次,暗示青木去理个发以及换身衣服,青木才知道人家不愿意来的原因是自己的形象太过于接近精神病而不是治精神病的。
刘主任试了几次,发现叫青木改变形象比叫那只乌鸦不说话还难,就放弃了。反正就是顶两个月的差事,有总比没有的强。
按照事先的约定,青木并不用每天都来咨询室上班。他有事的时候可以不来,万一有居民找他咨询,就在社区登个记预约,反正基本都是芝麻绿豆的事,真有那种火急火燎的主儿也不会来这儿,早就去医院了。
青木计算着日子,去了一趟梅教授的工作室,发现教授没有按照既定的行程回国。
他给梅子青打电话,梅子青说人还在哥本哈根,原本的会议都已经结束了,就是梅教授他们又临时加了个会,搞得跟国家机密似的,人都见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梅教授不回来,青木心中的有些疑问也没人可以讨论,只好呆在社区混日子。
期间胡杏来过几次,偶尔也带着夏天。
胡杏这段日子显得有点憔悴。她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进入清明梦,但出梦的方法始终没能掌握,以至于必须要靠闹钟才能醒来,否则就会被清醒梦折腾一夜,第二天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别太用力去做清明梦,过度消耗精神力得不偿失的。”青木说。
“现在能不能教下一课了啊?”胡杏问。
“不行。”青木摇头说,“有些东西是不能强求的,要看你的悟性。”
胡杏就怏怏不乐,求道:“你就多教我一点嘛!要不,你每天做梦的时候把我带到你梦里去教也行。”
“我从不做梦。”青木说。
胡杏愣了一下,只以为青木藏私不肯教他,哼道:“小气老师!”
夏天每次来都很开心,给乌鸦带一大堆吃的。青木给他做了几次简单的心理疏导,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过去的阴影对他已经基本没有影响了。
青木问起夏文远的境况,胡杏说他现在好多了,至少吃得下,睡得着,没有再做噩梦,但根据彼得医生的观察,他的脑部病变没有好转的迹象。
胡杏毕竟难得来一次,毕生花除了给煤老板送点吃的,就忙着酒吧装修和开业的事儿,所以大多数时候,青木也只是坐在咨询室里和煤老板大眼瞪小眼地发呆。
那时候,乌鸦就偏偏不说话了,成了沉默的思考者。
青木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脑子被乌鸦抓坏了,或者煤老板的爪子具有吸取人智商的能力,使得他忘了从前的很多事情,又变得越来越懒,而这只碎嘴的乌鸦却越来越聪明了。
刘主任大概实在看不下去青木每天大鸟瞪小鸟,鸟没啥事儿,也没啥鸟事儿的清闲日子了,就带了个人来,说让青木给疏导疏导。
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和青木有几分相似,身上穿一件皱巴巴的卡其衬衫,满脸胡子拉碴,看样子几个星期没刮过了。
他一来就盯着青木看,看了半天然后笃定地说:“我认识你,你是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