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若是没有奉命前去修补南海的御海神鼎,便不会遇见那道盘桓在山间的灵气。那一声无谓的叹息,让那灵气成了人身。
可当日孔雀要噬佛的邪念被镇压在黑煞河中,三界无人不知那不过只是缓兵之计。如来不能将其诛杀却又无法完全的渡化,这一正一邪两道意念,一个在灵山之上享着佛母之遇而另一个却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以魂魄为食日日遭受天罚之苦!三界中人皆是有神位在身,法力高强的不愿沾染诛杀孔雀的罪名,法力弱些的又唯恐被对方吞掉。所以即便是地藏王使用佛咒将孔雀困在黑煞河中诵读经文也无人愿意前来接这烫手的山芋,阎君供奉着孔雀所需食用的魂魄,对于整件事睁一眼闭一眼,只能放任不理。
孔雀的那道执念难以渡化,始终都是三界中的隐患,终会有一日要为患人间。只能用这世间最为灵华之气方能将其压制。放眼这三界之中,除了女娲曾经留下的那块七彩灵石,哪里还能寻得出这样精纯圣洁的灵气?!
但那灵气没有思想亦没有肉身,若是再等下去唯恐不能待到孔雀逃离之日。所以最终如来借着御海神鼎之事,下了佛喻,命金蝉子前往相助。他知道,自己的弟子此行途中必然会经过那灵气所在之处,因为在受六翼天蚕之时,金蝉子就洞悉到了那灵气的存在,已然结下了日后的因果。而天引水那时便已经被毁,不能在滋润那满园的蟠桃。金蝉子本是不死之身,唯有他方能替天界解了这场劫难。所以,在消除孔雀和度过劫难的事情上,都需要金蝉子去将其串联起来,而最终达到既能降服孔雀又能解了天庭危机的结果。
如来看着眼前挣动的异常激烈的人,手中的力气慢慢施加。他身后的心魔亦是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发出犀利的嘶吼,那些四散开来的邪气亦是显得动荡不安,凌厉的气势减缓下去。
趁此机会,十八罗汉展现出法力,将动作稍显迟缓的分神逐一攻破,使其化为灰烟。
那些幻化出来的分神被个个诛杀,但是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来说,玄悟已经无暇顾及。他此时的脑海中只有疼痛和难受,被困住的身体不断的遭受挤压,像是要将他活生生的捏碎了一般。他的双目已然微微凸出,双目赤红,面部扭曲,甚至如同野兽一般露出森白的牙齿。心魔不愿离开这个身体,纠缠着与其一同承受着这样的煎熬。
“如来!如来——”玄悟无不痛恨疯狂的吼道。此时他已经不知要如何的去挣脱束缚,只将满腔的怒火都尽数的化为不甘的怨恨和歇斯底里怒吼。
如来面目微动,竟是显现出了些许的犹疑。脑海中一瞬间的闪过金蝉子俯身跪地之时对自己所说的话。他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甘愿舍弃自己投胎的肉身去延续天庭仙神的仙寿,即便是这样的做法对于他而言亦是难以承受。但是金蝉子还是义无反顾的做出了如来想要他做却未能说出口的事情。
——金蝉子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他自认为身染污浊,之前杀戮无数却能入得佛门,做了佛祖座下的弟子。这使得他终日里都是不得心安,那些死去的亡灵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浮现。他觉得自己应如多目蜈蚣和九尾地蝎以及曾经同为洪荒凶虫的那些生灵一般,在世间经受无尽历练磨难,不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待在极乐世界里,享受着佛祖弟子的待遇。金蝉子总是不能入定参悟,与那些菩萨尊者罗汉相比已然是轻慢了佛法,所以他才总是前往敛心池中,想要净化自己的身心。可是最终,他还是不能彻底的清楚心中的魔障。
或许只有重新投入六道轮回这一条路,能减轻他心中的罪孽。以往的种种杀戮,来还今日帮助天界逃过一劫,是最好不过。
如来虽然在救回金蝉子之后便放任对方在敛心池中不愿踏足,便是等着金蝉子能慢慢的接受这个事实。从当日他收下这个弟子开始,就是等待着今日这一刻。是否愿意放弃自身去解救天庭的围困,最终只能看金蝉子自己的悟性,而这个结果,必然要他自己参透。
当然还有玄悟天蓬和卷帘,这三人的性命亦是金蝉子最为牵挂之事。能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定然不能白白的舍弃肉身,作为交还,金蝉子最后只央求如来能保下这三人的性命,还有那些被殃及的生灵。
金蝉子的言犹在耳,但是此刻如来却想要将玄悟斩杀在此了。
那心魔感知被束缚的力道减弱,便极力要挣脱出来。此时的玄悟可以暂时离开灵山,去往人间大肆杀戮,纵然是届时三界动容,但是他已经将人间变成炼狱,亦是痛快!
如来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能来回了心神,手掌中那一点点的变化使得他不得不在此的握紧了手掌。他心中苦笑着,怎会因为一人之言便想要放虎归山。且不说金蝉子虽然心中杂念难除,但是却是在入了佛门之后便不再造下杀孽。若是他知道自己要保下的人会如同孔雀一般殃及凡间生灵,或许也会改变之前的初衷,亲手将其斩杀罢。
“南无阿弥陀佛。”如来口中念道,垂下双眸,稳住了心神,而后缓慢的将手掌收紧。
玄悟几乎是在霎时间瞪大了双眼,那巨大的压迫之感要将胸腔里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他长大了嘴想要呼痛出声却如同在喉间压上了巨石,出不的半点的声响。额间的青筋凸起,像是在下一刻便要炸裂开来。脸色涨的青紫,脖颈上的血管凸出蜿蜒,像是攀附在皮肤上的树枝。眼前的视线变得纷乱模糊,如来那张垂目不语的面孔渐渐的如水墨般淡去。
他知道,对方下了杀手,自己当真是要身体爆裂而死了。
如来微阖双目,手中用力,脑海中却还是被金蝉子的面容所占据。他这个总是淡然平和的弟子,却不知为何总是要闯入他的思绪之中。他就那样跪在自己的面前,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凡夫俗子,如此虔诚的看着自己,面露忏悔,神色悲悯。他的嘴唇翕动,一遍遍的唤他。
“师傅……师傅……”
这是如来在接金蝉子来灵山之后便鲜少听闻的称呼,在大多的时候,金蝉子总是静默的在他的莲花宝座下,听着他诵经讲法,即便是与自己说话,大多亦是说‘我佛’。这样的称谓显得那般的疏离,与那日初见还是孩童的金蝉子相比,像是隔了甚远。
如来闭了闭眼,金蝉子最终行了叩拜大礼,方才缓慢的隐去。
而就在此时,如来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样之感。本是能将被捆缚之人捏成肉团的虚无,像是被什么支撑开,无法再用力。如来稍显诧异的抬眸看去,却见极力要挣脱的玄悟骤然间扬起了脖颈,胸口处闪动着些许的微光。而在他身后的心魔,像是被那极为微弱的光芒灼伤了身体,急不可耐的挣脱了玄悟的身体,完全的脱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