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的思维停顿了少顷,此刻他已然没有了起初的惊讶之色,心情平静了不少。他坐在座椅之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轻叩击着扶手,轻微的皱皱眉,良久,方才出声问道:“丞相所说的,就是它们?”
龟丞相拱了拱手,陪笑道:“正是。”
敖烈又换了个姿势,将双手交握与身前,手肘架在两面的扶手上,歪着头思虑一番,道:“珍宝,可以化作人?”
龟丞相暗道这龙宫之中的奇事,小主子还不曾闻得还多着呢。它躬身回禀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异珍楼位于龙宫极阳之处,这海水之中汲取的日月之气可泽被此地,贮存于楼中,方可保得这里的珍奇不染污秽,永世华光。这里的珍奇异物得了这阳气所养,久而久之,便有了灵性,若自身有些悟性便可借着楼中之气,幻得个人身。只是虽然幻成人身,却没有法力,也无修为。龙王为避免这海水之中珍宝不易储存,也恐其幻成人身后在海水中不能生存,才布下了这道结界,将此处从海中分割出来。”
敖烈听罢恍然大悟,竟不知这龙宫之中除了那御海神鼎,竟有如此神奇之地。珍宝变成人身?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敖烈心中惊喜之情骤盛,身子向前倾了倾,笑着对龟丞相道:“那,敢问丞相,这些人……”他看了看跪在脚下俯身叩拜的一干人等,心情兴奋难耐,道:“这些人都是何宝物啊,可否,可否说与我知晓?”
龟丞相见敖烈一脸急不可耐之态,心中叹道,这太子当真是个直性子,高兴与不高兴都表于面上,小孩一般。不过也好,这样耿直的性情,必然心地醇厚,不染污秽。它笑了笑,道:“殿下莫急,老臣这就为殿下一一详解。”说罢直身立在敖烈身侧,对着跪地一干人等朗声道:“殿下之言,汝等可曾听清。”
众人叩首,回道:“吾等晓得。”声音虽然参差不齐,却皆带惊恐之意。
龟丞相颔首微笑,道:“汝等还不速速将原身说与殿下听,为殿下解惑。”
众人再俯身叩拜,道:“吾等遵殿下谕。”
说完,跪在近前的一个女子抬起头,只见这人肌肤胜雪,双目清澈如泉,朱唇微抿,眉如青黛,身着桃粉色绣花衣裙,外罩鹅黄轻纱外衫,腰间一条黄色缎带,及腰长发披在身后,用一条与衣服同色的丝带松松的挽了一束青丝,头上没有饰物,只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给人清新脱俗之感。女子俯身叩拜后,直起上身,一双玉手交叠在身前,低眉敛目,柔声道:“回禀殿下,吾乃玲珑紫金琴,能奏天地之音,上达天庭,下至地府,音质绝美,动人心魄。能随弹奏者之意,安神定魄,敛神静心。”
敖烈点点头,怪不得这样貌如此清新雅致,倒是与原身匹配的很。
另一边近前之人抬首,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此人上身穿一件宝蓝色绣祥云图案的短卦,下身穿一件同色短裤,颈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项圈,四肢皆有同样材质的手环脚环。男童双眼水灵,脸蛋圆圆嫩嫩,藕节一般的四肢,头上一团桃形黑发,脑后束着小辫子。他怯生生的看着敖烈,声音稚嫩,诺诺道:“回禀殿下……吾乃……”他微微的扭头,看向跪在另一侧位置稍后的一个中年女子,目光流露出委屈的神色。那女子面露不忍又不能动身,只得微微皱眉以示警告安抚之意。男童复又转头,看着敖烈,眼中已然噙满眼泪,声音也略带哽咽,道:“吾乃祥瑞流云杯……若盛满酒水,能保酒味不散,若盛普通之水,则……则化污为净……“
“哦?”敖烈一时口快,瞪着眼睛打断道:“此物凡间也有啊,你所说之能与其并无任何异处,如何谈得上珍奇。”
男童闻言,吸了吸鼻子,不知如何分辨,强忍着的眼泪倏然而下,又不敢哭出声,样子着实委屈到了极点。
敖烈一愣,不知怎的惹哭了小童,许是这样压抑的气氛使得这屋中之人惊恐万分如芒在背,以为自己是个暴虐之人,才吓哭了他。敖烈无奈的摸摸鼻子,自己哪有那么吓人,那花果山的小猴子们可是从来都未见惧色,还常常爬到自己身上吵着要骑龙君游玩呢。想道此处,敖烈认为自己的样貌也是如在花果山一般,可谓和蔼可亲,于是乎他咳了一声,缓声道:“汝等不必如此惊慌,吾虽为太子,只因不常在龙宫走动,今次前来,也是奉父谕前来看查一番,诸位之事,吾不甚了解,且慢慢道来说与我听。”遂摆手道:“都起身罢。”
跪地众人低着头暗地之中互相偷偷的对望一眼,复又磕了头,齐声道:“谢殿下。”便纷纷缓慢的站起身。只有那个男童,抽抽噎噎的不肯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敖烈。嘴里还兀自说着自己的原身,只是前言不搭后语也不敢停下来。
敖烈被这样子逗得笑出了声,用拳抵在嘴边,控制了下情绪,笑着问道:“小孩儿,你这般翻来覆去词不达意的说下去,天黑了也说不清楚了。你且莫怕,吾亦不会怪罪,你就慢慢的说来,可好?”
男童偷眼又瞥向那妇人,转过头来,默默的点点头。
敖烈笑笑,吐了口气,心道这哄完了万圣公主又要哄这几岁的孩童,自己的耐心可真是修炼到家了。
男童吸了吸鼻子,继续道:“盛满酒水,饮之可保青春永驻,延年益寿。若有毒……”男童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将余下的话忘记了,焦急的转动着眼珠,小手不停的脑着耳朵,兀自的叨念道:“嗯……有毒……有毒的话……”他苦苦思量,而后两眼一眯,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满屋之人皆被这哭声惊得一身冷汗,倒不是被这哭声吓到,只是怕触怒了坐上的那位太子,赏了几百板子,那这男童的原身,还不碎裂成片。
敖烈正为自己的好言相劝而沾沾自喜,忽然一声突兀的哭声,生生的将还未消退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额角抽抽了几下,看那孩童哭的声嘶力竭,其他人个个面若白纸。他尴尬的朝着龟丞相看了一眼,只见老丞相此刻正在闭着眼暗暗的运气。敖烈很想在原有僵硬的面容上努力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意,可是见男童被自己吓得几乎哭的背过气去,自己也倍感无力,只得皱着眉轻轻揉揉额角。他对于这样的场面可是束手无策,毫无还击之力啊。
龟丞相闭目少顷,复又睁开,重重的呼出口气,面色严肃。它不知道这样的场面为何会出现,看来自己的嘱托根被就没有被这些人听进心里。也怪自己平日里不曾责罚它们,才闹得今日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它冷冷的看了一眼男童对侧的中年女子,那人此时也冷汗连连,抬眸对上龟丞相凌冽的目光,顿时身体一颤,面露痛苦之色,双手绞在一处,关节微微发白。
敖烈无奈的呼了口气,思量了一下,开口道:“那个……我……”
还未等敖烈说完,只见一道身影倏地扑到男童身边,将其抱在怀里,随后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殿下尊贵之躯,要吓一个孩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