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静芝走进其卧室,时通正睡在床榻上。见致义进来,便挣扎着要爬起来。致义忙上去扶时通躺下,又给盖好被子,然后蹲下身来,倚在床前,说道:“爸爸,致义带妻儿来看您来了。爸爸最近可安好?”时通一只手紧紧攥着致义的手,老泪纵横,一边点头,一边缓缓说道:“我很好,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妈妈想见你,常常来到海边,看着你们那边,一看就是几小时,我常常陪着,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望眼欲穿。我又增添了一个儿子,你与彪儿又是大学同学。见到你们一家人,看到一家人都健健康康,就是死,我也无憾了。”致义又带来紫桥、阿娇、琼瑶,与时通一一相认。
这别墅共分四楼,按年龄分层,底楼住着时通、静芝夫妇,然后依次是西归、东来、一心。原来兄妹三个,都住在同一别墅里,看似分家,又没有分家。既可以相互关照,又可以消除因饮食、言语、人口以及各自的交际圈儿等带来的不便。致义等人来到底楼大客厅里,西归、东来、一心全家也来了。客厅里摆满了鲜花、水果和名茶。晚饭之后,致义带着玉姿、紫桥等人,与西归夫妇、孩子,东来夫妇、孩子,一心夫妇、孩子一一相认。紫桥等人都是活泼开朗的人,而这边的孩子们也是在闹市中长大的,不到一个钟头,两边的孩子们都混熟了。一会儿西归的孩子带紫桥等人去他们家上网,一会儿东来的孩子带紫桥等人去他们家欣赏玩具,一会儿一心的孩子带紫桥等人去看他们家的花花草草。玉姿则和李倩、西归的妻子黄秋玉、东来的妻子何月一会儿家长里短地闲聊,一会儿各自介绍两岸的风土人情、趣事轶事。费彪、西归、东来、一心夫妇则陪着致义,坐在静芝身边,聊以前的往事。
致义把从善如何把自己拉扯大,自己异地求学、恋爱结婚、生子育子、阿娇和紫桥如何与他们快乐相处,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静芝也把如何盼望与致义父子团圆,在企盼落空之后,如何与时通相知相爱、结婚生子,孩子们学习、恋爱、结婚、生子这些事儿,也告诉了致义。致义含泪道:“爸爸孑然一身,抚养我,非常不容易。您离开时,我还小,是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喂养大。也有好心人劝他再娶,也有一些女子愿意嫁给他。可爸爸怕我吃亏,也怕某一天他心爱的人儿回来了,那可是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到手的美人儿,丢了他实在舍不得,便坚决谢绝。每天傍晚,在那山坳儿,不住地东望,盼望着,盼望着,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您带着昔日的风采翩然而来。去世前的那一天晚上,还指着这边,含泪说道:‘静芝呀,我多么想看一眼你的脸庞,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玩笑几句,我多么想和你重温一下花前月下。看来,我不行了,不能陪你了。但是,你千万要挺住,一直挺到两岸关系和缓的那一天,来看看我们的孩子。’”静芝含泪道:“我可没有你爸爸那么坚强,你可不要怨恨妈妈呀。”致义笑道:“爱都来不及,哪有恨的道理?若不是你与时通爸爸相依为命,说不定您早已忍受不了孤独寂寞的熬煎离开人世了,我是永生永世见不着妈妈了。况且这么好的兄弟姐妹我也遇不到了。”
静芝又问致义从善临终时说了什么,致义道:“爸爸说要我照顾好紫桥和阿娇,要像对待琼瑶那样。若我待他们不好,到了阴间他也找我算账。”静芝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这是我也想说的。这两个孩子,俊朗又大方,聪明又活泼,气度不凡,一定要当亲生子女对待,说不定你们两口儿将来还要享他们的福呢。”静芝又倾身过来悄悄问:“据说他们两个历经磨难,一块儿来到你家里。现在他们已是大学生了,我可以问这个话题了。他们两个感情如何?在谈恋爱没有?”致义笑道:“紫桥家遭遇厄难,紫桥愤而出走,阿娇为了不让紫桥孤独寂寞,或怕他遭遇不测,便偷偷离开父母,跟了来,足见阿娇这孩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有这样决断的女孩儿,简直是让我佩服。我想阿娇跟着的人,孬死也有七成。事实也是如此。自从他们来了,我们家简直又多了两个笑料。三个孩子挺会处事,把我们全家逗得不知什么是忧愁。因此爸爸爱他们,断气之前还牵着他们的手。他们两个从小两小无猜,来到我家也是和谐相处,形影不离。加之琼瑶不时地煽风点火,我们也乐观其成。快了,快水到渠成了。”静芝笑道:“何况,我听说他们两个还是琼瑶的救命恩人呢,你小子可别忘了。我现在也不急于回乡探亲,到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来。他们结婚,你一定要豪华一点,气派一点,要超过琼瑶的婚礼。免得外界认为你不一视同仁。”致义笑道:“以前可以自作主张,现在有妈妈了,唯妈妈的命令是从。”静芝黯然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可你爸爸临终时,也没给我留下一言半语。看来,他还是对我耿耿于怀呢。”致义说道:“爸爸虽然没给妈妈留下只言片语,但却是用手指着妈妈的照片咽气的。”静芝搂着致义,又失声痛哭起来。致义见母伤怀,触景生情,想起两岸三地三个家庭的悲欢离合,百感交集,安慰静芝没两句,跟着大哭起来。众人忙来劝慰。
母子俩正谈着心,忽听得孩子们在另一个客厅里大喊:“西归爸!东来爸!”两队人马相互狂呼猛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相互较劲,一会儿西风高过东风,一会儿东风高过西风。西归、东来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孩子们笑道:“我们又没有喊你们,你们跑来干啥?”西归的大儿子叫费立可,站起来笑道:“你们想来当孩子王,可是老气了点儿,就别掺和了。”西归笑道:“你们明明在叫爸爸,我们来了却又要打发我们走。”立可笑道:“我们分成两派,我们是一派,紫桥哥哥、阿娇姐姐、琼瑶姐姐是一派。我们要他们搬过来,我们兄弟姐妹多了,就更热闹了。他们却要我们搬过去,说他们那儿如何如何的好。最后我们就互喊起来,我们喊:‘东来吧。’他们喊:‘西归吧。’你们也是,我喊您,应该是老爸,而不是西归爸。”西归、东来这才明白,相互看着,会心地笑了。
积攒了几十年的言语,仿佛这会儿都要说完。江家的、费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无倦意,直到次日凌晨鸡鸣时分方才散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