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致义一家人只得住酒店,琼姿不好意思在这儿再多待。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便起程回家去了。致义上班,玉姿看紧了紫桥,阿娇、琼瑶也陪在这儿,找些话儿逗紫桥开心。晚上,等孩子们熟睡后,致义便和玉姿商量起灾后重建的事儿来。玉姿说道:“房子没了不要紧,关键是首先得心灵重建。紫桥这孩子心事重重的,心思很不稳定。孩子们渐渐大了,可我们的许诺还没兑现呢。紫桥虽然老家没什么亲人了,那儿却有他的乡亲,他的儿时伙伴,以及陪伴他的山山水水。阿娇还有自己的亲爹亲娘,也有许多次阿娇想回家看望父母,琼瑶就是死活不肯,阿娇也只好把这份心思埋在心底了。近来,琼瑶主动提起让阿娇回去看望父母,承诺假期一起去。我们不能太自私了,也可以让紫桥放松放松心情,舒缓舒缓压力,说不定比我们百般劝慰强百倍呢。再说,孩子们下半年开始读高中了,这也算是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这个暑假又长,我们不妨都陪着阿娇、紫桥到他们老家走一遭儿,就当是旅游。”致义摇头道:“倒是个好主意。可是,我担心阿娇见了她的爸妈不回来了,紫桥见阿娇不回来了,也就不回来了,怎么办?阿娇和紫桥,你我都舍不得。琼瑶若是见他二人不回来,又要与我们闹翻天了。”玉姿笑道:“你可不要小瞧了阿娇和紫桥,他们最是懂得感恩的,这事儿他们俩一定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趁上午闲着没事儿的空当,玉姿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阿娇、紫桥、琼瑶。紫桥高兴得笑了,阿娇高兴地扑到玉姿怀里,不停地亲吻玉姿的脖颈,像个亲昵的小花猫似的。琼瑶高兴得蹦跶了两下,然后黯然说道:“哥哥姐姐,你们可不要学赵巧儿送灯台,一去永不来。若那样,我也赖在你们那儿。让这两个家伙就像现在阿娇姐姐的爸爸妈妈,白天立在山头,不停地看啊望啊,夜晚站在梦里,不停地呼呀唤呀。”一句话又勾起了阿娇对父母的思念,双眼望着玉姿,泪眼盈盈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玉姿对致义说道:“我们得赶紧儿,若不趁早谋划,到时候恐怕又要泡汤了。”致义道:“今儿晚上,我就去预定火车票。也不知阿娇他爸爸妈妈喜欢什么?”阿娇笑道:“看到杳无消息的女儿从天而降,长得白白胖胖的,穿得花花绿绿的,有什么能比这高兴呢?”致义笑道:“阿娇是变法儿想我们给她买新衣服,下午,你就去给孩子们买些衣服吧,价格贵点儿没什么,但要流行,要新潮,要时尚。特别是阿娇,我们要把她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似的,让她的父母见了,高兴得蹦跶起来。”阿娇娇嗔地叫了声“爸爸”,然后把头垂下了。午饭过后,玉姿便带着紫桥、阿娇、琼瑶,来到豪华的商场,精挑细选。傍晚时分,众人提着大包小包,嘻嘻哈哈地往酒店里走来。然后又约上致义,向时尚的美容中心进发。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致义、玉姿、紫桥、阿娇、琼瑶人人美了发,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边来回踱步,展示风采,一边相互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第二天一早,火车迎着朝阳,缓缓地驶离了澄江市。这趟列车是一列空调列车,并不拥挤,这节车厢除了他们这一家子,只有二三十个年轻人,大部分都带了随身听或手机,在专心致志地听音乐,或是玩手机。一群带着大沿帽的列车乘务员帮旅客整理行李,打扫卫生,年龄约摸二十岁左右,浑身上下透着青春活力。这天,玉姿、阿娇、琼瑶都是一样的装扮,高挽着发髻,梳着俏皮的刘海,化了淡妆。穿着白色的长裙,裙子的前方,配有青花瓷形状的纹饰。脚穿红色的高跟鞋。致义和紫桥也是同样的装束,都是蓝色的点缀着方格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脚穿黑色的凉皮鞋。致义与玉姿并肩坐着,中间是紫桥。阿娇、琼瑶则坐在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致义等三人。致义、玉姿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阿娇、琼瑶。紫桥却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掰弄着手指头儿。玉姿见状,便问紫桥:“桥儿,是不是在精心设计逃跑路线呢?”阿娇抢先道:“哪是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只有春天。我们是怕你们把我们带到千里之外,给甩了呢。”致义笑道:“咱们拉钩。”阿娇的一个手指头儿与致义的一个手指头儿勾在了一起。阿娇又把紫桥的一手拿了起来,其中的一个指头儿勾在了起初那两个指头儿的连接处。琼瑶、玉姿也伸出指头,与大家勾在了一起。致义笑道:“拉钩上吊了,我们都不许变。哪个变了,是小狗。”琼瑶笑道:“我们小孩儿变了是小狗,你们大人变了就是老狗了。”众人都笑了,紫桥一改忧郁的脸色,笑得最灿烂。
致义见紫桥笑得开心,笑道:“阿娇,琼瑶,你们就逗我们笑吧,特别是要使紫桥开心。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们也比平日放宽些,原来只允许你们开这么大的玩笑,现在可以开这么大的玩笑。”致义一边说,一边让双手形成一个小圈儿,然后舒展双臂,形成了一个大圈儿。琼瑶看了阿娇一眼,笑道:“离开了男人与女人的话题,就没的说了,就像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一样。爸爸早已警示过了,希望我们姐妹今后不要争财产,争恋人。可是紫桥越长越帅,我有些把持不住了。我们姐妹两个,就演演争男人的戏吧,也是警醒警醒自己。”说罢,把紫桥拉了过来,在自己与阿娇之间坐着。阿娇假装眼睛盯着车窗外观景,却暗自斜视过来,看琼瑶如何逗紫桥。琼瑶笑道:“亲爱的宝贝儿,我太爱你了。”说罢,虽然距离紫桥有一尺来远,却不停地拌嘴儿,假作亲吻之状。阿娇笑道:“蛮子,你也弄得太火热了,看我不打你。”说罢,便把手从紫桥后脑勺后伸过来,要打琼瑶。琼瑶笑道:“家的打野的,桥爷,你站哪一边儿呀?”玉姿见琼瑶话儿超出了年龄,又不想强烈干预,以免推翻了致义的话儿,便笑道:“我们家够火的,我和你们的爸爸生于火年,阿娇和琼瑶生于火日,我和紫桥生于火时,你们的爸爸和阿娇又生于火月。都是一团团烈火,火多火旺,就是大江也克制不住了,才导致如今的一场大火。我看我们今后建房,就不以‘江楼’命名了,而是以‘海楼’命名,再大的火都能给治住。”紫桥听了,感到特温暖,忙来到致义与玉姿之间,坐下了。
列车奔驰着,城镇、乡村一掠而过。忽而是碧绿的原野,开阔的天地。忽而是嶙峋的山峰,纵横的沟壑。大家静了下来,眼睛盯着窗外,观起景来。一静下来,那轰隆轰隆的节奏感越发强烈了,阿娇又来了兴趣,笑道:“你们听,这火车行进的声音,轰隆、轰隆、轰隆的,节奏明快,像一首欢快的舞曲。”琼瑶笑道:“我也非常喜欢听火车奔驰的声音,西方人写了一首《火车波尔卡》,简直把火车的声音写得太惟妙惟肖了。此时此地,要是我们能奏一曲《火车波尔卡》就好了。”阿娇笑道:“嗐,我们的家伙都带上了。这节车厢,除了我们外,就那么几个人,而且把耳朵捂着的。我们的演奏水平,即便差了些,也不会把他们的耳膜刺破了。即便是把他们吵着了,他们也是音乐爱好者,也不会青筋暴跳,或许还加入进来与我们一块儿乐呵呢。”
琼瑶早已按捺不住,从头顶上的行李架中取出了小提琴,放到紫桥的手上。紫桥忙站起来,拉起了《火车波尔卡》。阿娇、琼瑶、致义、玉姿纷纷站起来,一边随着节奏打起了拍子,一边看着紫桥,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接着,那几个听音乐的乘客也过来了,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家人。接着,那些戴大沿帽的乘务员过来了,笑着倾听。接着,别的车厢里的乘客也过来了,怀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家子。一曲终了,列车长笑道:“感谢你们这一家子,把孤独寂寞的旅途弄得热闹非凡,我们就共同唱首歌儿吧。”接着,便和紫桥商量了一下,紫桥又拉了起来,乘务员们一起唱道:“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致义一家接着一起唱道:“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对方唱道:“我问你,在家里,种田还是做生意?”致义一家唱道:“拿锄头,种田地,种的高粱和小米。”对方又接了下去,歌声激情澎湃,众乘客早已喉咙痒痒了,跟着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火车奔驰了两日一夜,至次日上午,便到了离天涧县不远的车站。致义等人便下了车。匆匆吃了点饭,然后赶班车到了天涧县城。第二天一早,致义一家乘班车向卧虎村进发。石子铺的乡村公路凸凹不平,颠得大家坐立不稳。车窗外尘土到处飞扬。幸好公路上车辆不多,否则大家早成了灰人儿了。离卧虎村还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公路便折向其他村庄去了。致义等只好下车,步行往卧虎村走。天空刚才还阴沉着脸,这会儿太阳却露出半张脸来。玉姿、阿娇、琼瑶打开了遮阳伞,戴上了太阳镜。紫桥道:“翻过那座山,就是我们家了。”玉姿、琼瑶走不惯山路,加之又穿着高跟鞋,走起来颠颠倒倒的,不一会儿,就喊天叫地了。致义笑道:“你们就不要臭美了,收拾好高跟鞋,换上平跟鞋吧,不要死爱面子活受罪了。”玉姿、阿娇、琼瑶便脱下高跟鞋,装在塑料袋内。琼瑶把塑料袋递给紫桥,笑道:“我们的这个书僮,有劳你了。”紫桥道:“能为江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提鞋,即便只能闻闻鞋臭味儿,我也是三生有幸了。”众人都乐了。
琼瑶又拿出未打开的伞当话筒,作起了新闻记者,问紫桥道:“你猜测一下看,乡亲们如何看待你荣归故里?”紫桥笑答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又问阿娇道:“你此时的心情如何,是否激动得心儿扑通直跳?”阿娇点点头,笑道:“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又问玉姿道:“阿娇要见真妈妈了,你这个赝品妈妈是否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玉姿笑答道:“山围故国周遭在,雨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深夜还过女墙来。”琼瑶疑惑道:“不知何意?”玉姿笑道:“对于阿娇的亲妈妈,女儿失而复得,就像旧时秦淮河上的月亮,又照到女墙上来了。对于我来说,阿娇与其妈妈相认,或许我有淡淡的失落感。但几天之后,阿娇又和我们踏上返程的列车。不也是旧时秦淮河上的月亮,又照到女墙上来了?”琼瑶又问致义:“你模拟一下我们这次乡村之行的境况,是受到热烈的欢迎还是灰溜溜地返家?”致义笑答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说话间,致义等人来到了一条小溪边。清清的溪水在乱石间奔流着,发出哗哗的声响。小溪边树木遮天蔽日,溪边的小草、苍苔,清幽幽的,与溪水相得益彰。琼瑶提议,大家走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下,众人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阿娇、琼瑶洗了脸和手,玉姿给她们化起淡妆来。致义、紫桥父子一边玩水,一边聊天。致义道:“我们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与你儿时记忆的,有无变化?”紫桥道:“变化挺大的。虽然城里乡下差距很大,但是农村若与以前相比,却有天壤之别。我也讲不好,单从这住房上看,原来许多人住茅屋,有个土坯瓦房,就是精明能干的家庭了,我家被评为地主,住的也不过是陈旧的木屋。现在,您看看,茅屋早已绝迹了,瓦房遍地都是,偶尔还有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小洋楼,看那气派,一点儿也不比城里人住得差。过不了几年,住这儿的人十之八九都会住上洋楼的。”致义道:“是啊,你的家乡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我为你感到高兴。你估计看,你和阿娇,到了老家,还有人认得你们不?你还认得他们吗?”紫桥道:“我们离开时还小,如今长大了,长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们又把我们两个喂得像个熊猫似的。还有,我们离开这么久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我们今日要回来。我看,即便在这儿待上三五天,我们不说,他们都认不得的。”致义道:“我们进村先别声张,看看有人认得你不。”歇够了,大家继续前行。刚到山坳上,阿娇和紫桥便看到了滔滔的潜龙江流向远方,江边平坝上的田野绿油油的,稀疏的房屋冒着炊烟。紫桥和阿娇相互对视,心跳加速,眼含热泪。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仿佛是在做梦,又像是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