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山顶,就听得一阵低沉的乐曲声和苍老的诵经声。原来,她们已经到了慈月庵了。听说古代并没有慈月庵的,是个地道的当代人造景观,虽然是雕梁画栋,红墙黛瓦,明眼人一见就是假的。但这慈月庵却是人气旺盛,烟雾缭绕。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富庶繁昌的时代,还有这么一帮老又不是很老、幼又不是很幼的女孩儿,戴着平顶帽儿、穿着长布衫儿,敲着木鱼、吃着素餐,过着与世无争、与世无念、晨钟暮鼓的生活。琼瑶心想,这帮女孩儿可能要么有悲惨的身世,要么有痛苦的经历,要么有凄凉的生活,要么兼而有之,这不正合吕尼此时的心境吗?吕尼又懂得当地的语言,对于佛教,尼姑也是略知一二的,要是真是想开了,当了尼姑去,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更何况,这么一个生死相交的人当了尼姑,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孤苦伶仃地度过一生,自己心里也难受得要命。琼瑶便后悔把吕尼带到这么一个地方来,立即四处搜寻,哪见吕尼的影踪。寻了好一阵,琼瑶看到吕尼已经来到一群尼姑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尼姑们看到这个异国女孩儿要来这儿削发为尼,都满脸的惊诧。琼瑶跑到吕尼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吕尼就往山下跑。吕尼只得一边跟着跌跌撞撞地跑,一边说道:“我只是问问,还没有做好当尼姑的准备,看把你急得这样。”琼瑶气愤地说道:“要当尼姑你自己去,今日你若去了,别人还以为是我教唆的呢。”
中午,吕尼胡乱吃了些东西,便进屋睡去了,而且把房门闩得死死的。玉姿、紫桥、香雪、琼瑶集体讨论了好一阵,最终也没有找到一个让吕尼重新燃起生活激情的策略来。紫桥说道:“得请个心理医生来,好好地为她诊治。不然,等到她病入膏肓就迟了。”香雪说道:“别人只是心情不好,这会儿请个医生来,好像她真的病得不轻。谁想有这病根儿?弄不好反倒让她生气。”下午,紫桥陪玉姿聊一些公司的事儿,琼瑶便约了香雪一同往刘倩的住处去,商讨如何宽慰吕尼。至傍晚时分,姐妹俩回来了。却见吕尼房间的灯光亮着,姐妹俩轻手轻脚地来到吕尼的房间外。房门半掩着,里边传来吕尼和欣瑶的谈话声。往里一看,却见欣瑶和吕尼并肩坐着,面色恬静,就像是一对儿姐妹似的。欣瑶手里拿着一本书,一会儿翻开,一会儿折叠,一会儿向吕尼说个不停,吕尼只是呐呐地点头。琼瑶忙跟了进来,一把夺过欣瑶手中的书。欣瑶一怔,忙闪到吕尼身后,大叫:“吕尼阿姨,救我。”吕尼一边护着欣瑶,一边说道:“这都是我主动要求的,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欣瑶嘟哝道:“外国人来学习祖国优秀的文化,有什么不好。墙内开花墙外香呢。”琼瑶把书翻开一看,却全是李后主的词,都是些国破家亡、水逝花谢、满腹的忧伤、满眼的泪水之类的东西。琼瑶心想,若是吕尼真的领会进去了,欣瑶这家伙岂不是火上浇油吗?琼瑶想对欣瑶发火,又怕欣瑶不快,也就由了她们两个,便默然转身出来,朝香雪一努嘴,然后下楼去了。欣瑶跟随到门口,看琼瑶走远了,吐着舌头嘻嘻地笑道:“母老虎,你也有不发威的时候。”
见琼瑶默然不语,香雪笑道:“姐姐为了吕尼的事儿,一天到晚也是忧心忡忡,人也憔悴了不少。为了心爱的人急成这般,足见你的心好。但是,你憔悴了、消瘦了,紫桥哥哥心疼你,也就憔悴了、消瘦了,妈妈心疼紫桥,也就憔悴了、消瘦了,我又心疼妈妈,也就憔悴了、消瘦了,一家人都憔悴了、消瘦了,如何是好?”琼瑶笑道:“你别看我平日有说有笑,风风光光的,全仗着你们这帮幕后诸葛出谋划策。今日,你得想想法儿,不能让吕尼再这么消沉下去。”香雪笑道:“这种情况,看似吕尼和你对着干,实则是欣瑶与你唱反调。但又弄得很含蓄,你不当面斥责是对的,不然你虽有理,却输在了方式方法上。据说古代的词,有豪放派与婉约派之分,那李后主的词都是国破家亡、男欢女爱,是婉约派。你何不找个豪放派的词人,弄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言语,与之相对?”琼瑶双手一拍,眼睛一亮,笑道:“这个主意太妙了。欣瑶若是搞懂了,一定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再也不教授吕尼那些整日愁啊愁、忧啊忧的言语了。只要欣瑶不唱反调,吕尼回心转意也是有希望的。”香雪笑道:“有没有效,一试便知了。”
第二天,香雪一早到超市买了个类似于语音提示器的小玩意儿。当时琼瑶还在懒睡,香雪便溜了进来,把这个东西的用法教给琼瑶。琼瑶尝试了一遍,怪灵便怪好用的,喜得琼瑶一把把香雪摁倒床上,一边在她的脸上狂吻,一边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雪儿也。”然后香雪拖着吕尼吃早餐,琼瑶趁机溜进吕尼的房间,把那个东西塞到吕尼的枕头下。等安装好了,吕尼吃了饭,香雪和琼瑶一道儿在玉姿房间看电视,至于吕尼干什么,她两个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吕尼吃过早饭,见没有人陪她谈心聊天,感觉有些无聊,便回到房间里,想起欣瑶讲的那个远古的悲凉的故事,结合自己目前的境况,先是落了一回泪,然后又看着窗外的景色发了一回呆。
越想越悲,不免又把欣瑶昨日的那本书拿来品读,回味其中的韵味。翻开第一页,吕尼用那似乎笨拙的舌头读道:“……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读完后,感觉自己似乎是乱读的,好多字并不认得,其中意思也是一知半解。此时,却突然传来了琼瑶的声音,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吕尼吓了一跳,至于说的什么,吕尼一概不知。循了那声音,吕尼在枕头下找到了这个东西。那东西通体红色,上面镶有黑点,就像是一个大瓢虫。吕尼拿在手上把玩一阵,然后放到床头柜上。又把那本书拿来,翻到第二页。第一二页是欣瑶刚教过的,吕尼又读起来:“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读完后,静听那东西该如何叫。等了半天,也未见那东西发出任何声音。吕尼心想,这恐怕就是个类似于闹钟这一类的玩意儿,也就未放在心上,又把眼睛瞟向了窗外,看着澄江水静静地流淌。正看得出神,那东西又发话了,且比先前声音更大,犹如千军万马在驰骋,又像大海大洋在咆哮:“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点秋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