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赋闲在家已有两月了,致义在屋旁开垦了一块菜地,自己闲得无聊时,就去菜地里掇弄掇弄。这日恰逢周末,致义见天气好,自己心情也很舒畅,早餐过后,就去菜地掇弄起来。香雪在菜地边放着一把椅子、一个小凳。椅子空着,小凳上放着一杯浓茶、一些纸巾,旁边放着一壶开水。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香雪知道致义喜欢吃卤食,便提着一个硕大的卤鸡腿,笑嘻嘻地走过来了。见致义双手沾满泥巴,就往致义嘴巴里喂。致义一边吃着,一边笑道:“以前是老鸡给小鸡喂食,如今小鸡长大了,给老鸡喂食了。”吃完了,香雪又拿来纸巾给致义擦嘴。紫桥回来了,见致义和香雪在这儿,也过来了。见紫桥来了,致义双手握着锄把,下巴放在锄把顶端朝他笑。紫桥笑道:“雪儿,我要你多陪陪爸爸,你却奴役起他来了。”香雪笑道:“他想干就干,想玩就玩,可以坐下来观观山水,喝杯名茶,还可以在此地会会朋友。在我们国家,你哪里见到如此悠闲的农民?”致义笑道:“偶尔还会在田间地头打打牙祭。”说罢,拿过香雪手里剩下的鸡腿骨在紫桥的眼前晃。紫桥笑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正说着,突然见身后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说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这个羁鸟、池鱼来看旧林、故渊来了。”紫桥回头一看,却是良龙来了。致义笑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你这一向可好?”良龙满脸怒气,说道:“好个屁。”致义又笑问:“厂里可好?”良龙怒气更大,嚷道:“好他妈个屁。你倒是好了,到这儿享清福来了,把兄弟们扔在一边不管了。有吃有喝的,还有儿女们陪着。啥时我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恐怕还得靠你了。”致义笑道:“雪儿,你快去给你良龙叔叔也偷个鸡腿来,好像他是三月不知肉味,见我啃了个鸡腿,竟这么忌恨。”良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致义,不发一言。
已而,紫桥搬来了一张塑胶桌、一把椅子、几个小凳。在桌上铺上纸质的棋盘,摆好象棋子。香雪给良龙也泡了一杯浓茶,端上花生米、牛肉片儿、卤鸡块等小吃,放在桌边的小凳上,又打了一壶泡酒并拿了几个酒杯放在桌边的另一个小凳上。又弄了些温水,拿了两张毛巾,良龙、致义先后洗了手。见一切妥当,紫桥和香雪回去了。致义和良龙在山坡上,借着柔和的阳光,下起象棋来。致义笑道:“以前你老和我顶牛,后来因为紫桥和阿娇的事儿,我们成了好朋友。我落魄了许久了,你也不来看看我,真不够朋友。看在紫桥和阿娇的面子上,我们两个就来个棋场上你死我活,酒场上一醉方休。今天只谈私人感情,不提厂里的事儿,以免扫了我的兴。”良龙嚷道:“咋个喝法?是每当吃了对方一个棋子,对方就喝一小杯,还是整盘棋输了,喝一大杯?”致义笑道:“是下棋的是,还是喝酒的是?我们还是喝大杯吧。反正要把这壶酒喝干了,才能散席。”良龙说道:“好吧。”
两人开始对弈起来。每当致义吃良龙一个棋子,便举着棋子笑呵呵地说道:“呵呵,这盘棋你快要输了。”当良龙吃致义一个“兵”时,总是嚷道:“你扔下兄弟们不管,我拱死你。”当良龙吃致义一个“马”时,总是嚷道:“你不顾兄弟们的死活,我踏死你。”当良龙吃致义一个“车”时,总是嚷道:“你不替兄弟们想想,我撞死你。”当良龙吃致义一个“炮”时,总是嚷道:“你让兄弟们失望,我打死你。”良龙又是嚷又是把棋子敲得山响,致义早已不耐烦,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当良龙“将军”时,致义也懒得躲避,直接把自己这方的“帅”棋给剔了出来,一边猛敲棋子,一边嚷道:“你让兄弟们喝汤,我就烫死你。”良龙大笑道:“对头,对头,喝酒。”致义端起满满一大杯白酒一饮而尽,说道:“我说不谈厂里的事儿,你却来了个曲线救国,句句话都和厂里的事儿相关,你啥意思哟。”良龙用棋盘把棋子包了起来,摔在地上,说道:“这棋也不要下了,兄弟们的死活要紧。”
致义笑道:“我又不是你们的头儿,你们的死活与我有啥相干?”良龙长叹一声,说道:“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致义装作没听见,又倒了一杯酒,站了起来,一边悠闲踱步,喝酒,一边吟道:“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良龙说道:“我也听不懂什么山呀月呀,烟呀柳呀的,我只知道你想置身世外桃源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不敢说所有职工,至少也是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盼望你回来呢。”致义问道:“这是为何?”良龙说道:“先喝杯酒压压心头的怒火再说,不然说激动了,把你当成了‘横抢’,给暴打一顿就不好了。”然后把一杯酒喝干了,又拉致义坐下来,慢慢说道:“你走后,日子还是照样过,工资也还是按月兑得了现。不知底细的人,还认为这个厂子好得很呢。厂里的职工却明白得很,目前厂里是危机重重,杀机暗藏。厂里不顾实际情况,盲目招人,现在新招聘的人快到一百了。这些人一天无所事事,白拿兄弟们的血汗钱。据说现在进厂的人,只要给‘横抢’送个万儿八千的,都能进得来。厂里的老职工见了,心里头窝着火,做起事儿来也是心不在焉。”
致义笑道:“恐怕是为了扩大生产经营规模,提高企业档次而作的准备呢。”良龙说道:“就算你说得对。你在厂里的大小头儿,已经叫‘横抢’给换得差不多了。看看用的都是些什么人。罗仲玉,你在厂里的时候,因嗜赌如命,挪用公款而调离原来的工作岗位,现在重操旧业,已是财务负责人了。逢人便讲:‘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柳三郎,以前常常把厂里的钢块儿、铁片儿偷回家,如今已升任厂里的销售部门负责人了。邢世茂,以前就是厂里的小混混儿,常常纠集他的一帮小兄弟,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如今已是办公室负责人了。厂里的职工议论纷纷,据说‘横抢’说,凡是以前你重用的人,他都要清理出管理队伍。新上任的人都是拍马溜须之徒,重要岗位,只要给‘横抢’送去一两万元就能搞定,稍次的,也得给他送个好几千呢。这些日子,厂里人心浮动,乱七八糟的。”致义淡淡一笑,说道:“每个人都有闪光点,或许我当时没有看到,如今的黄厂长发现了这些奇才。”良龙把酒杯往桌上使劲一放,说道:“又不是兄弟们撵你走,你说这些讽刺的话儿什么意思。”说罢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