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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的南郊,是一片不知名的乱葬岗,方平、李敖、向雨等人陪同镜氏姐妹前往一片不知名的乱葬岗,去祭拜萧京唐的英灵,算是离开前的最后一件事。
镜冰清兴冲冲来到京城,在京城简单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跟自己预想完全不同,见京城如此之大,的确找人如大海捞针,遂只在烟雨寺刻字祈福,买了几件秀牌的丝绸,决定听妹妹的话,愿意回去。
方平拜托未来的新尹令林图,林图以胜者的身份前往招贤台替他们询问,才找到萧京唐安葬的地方,由于萧京唐生前是奉常府尹指名期待之人,内廷都尉蒋景色命人将其好好安葬。
说是好好安葬,也不是那么的好。
萧京唐被葬在一片乱葬岗,那里埋的都是本届天地会武不幸丧命又无背景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死后无名无姓,而萧京唐有一块简单的石碑,也只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石碑,名字刻得潦草,纵然风华绝代,光芒燃烧得再灿烂,死后也不过是一堆黄土。
镜雪灵看到此情此景,默默流下了一行热泪,喃喃自语:“他,真的死了。”
冰清陡然闻言,顿感一阵鼻子发酸。
是的,文武双秀的一代剑痴萧京唐真的死了,他那简陋得凄凉的墓碑就在眼前,清清楚楚的告诉所有人,传闻中的悲剧是真的,他没有来得及践行对妹妹的守护诺言,也没有实现成就天下第一剑的豪言壮语,无声的离开了。
这是乱世,没有童话。
此刻,她只能心疼的为妹妹擦拭泪水:“他,真的死了。。”
因为没有人来,乱葬岗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走吧。”方平也不欲看到雪灵伤心的样子,催促着他们离开,以免耽误了林图西归的时间。
镜雪灵漠然的将最后一卷黄纸点燃,轻轻的站了起来。是该走了,就像一场梦一样,有些珍贵的东西永远的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只会渐渐成为残留的记忆,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要走,可是为什么,她感到更加的迷茫,她心中还有另一个牵绊的影子,但好像也不该自己拥有。
渐渐熄灭的火光中,她似乎看到师父的身影,那是她心中的平凡英雄,每当想起他,她悲伤的心像开了一扇窗,一道照耀心房的晨曦之光。她只希望,师父这一生不要像萧京唐,不求才华闪耀天下,只愿他永远平平安安的。
“嘘”镜冰清示意众人不要做声,自己突然往侧面望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怎么啦,姐?”
镜冰清低声说道:“刚刚那个方向好像有人。”
三人警惕的看了一会,方平顺者镜冰清指的方向,蹑手蹑脚的绕过去,确认背后并无人藏匿,料想应是错觉,又觉得这地方阴森,遂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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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平等人走了,远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楚江南从一个隐秘的角落走了出来,来到萧京唐的墓碑前。
“萧兄,你的未婚妻不远千里来看过你了,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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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紫最终尊重了寒飘雪的意思,一方面会警告智育做事的分寸,另一方面,重大的可疑要案,自己不在的时候,还是需要听听智育的安排,必要的时候,要暗中想办法给他开绿灯,至少,要避免形成类似洛日与智育之间的尖锐冲突,给其他府部内部不和的信号。
在四大名捕相继困扰的局面下,宋紫的这次坦诚,的确起到安定军心、指引方向的作用,阻止了内部日益扩大的分裂,至少,众人已经知道,提刑府所面临的最大危险是“失控的无影界”。
尽管如此,身为西方总捕,镜沧月心知肚明,因为宕显的存在,自己的辖区南陵怕是从此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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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冰清等人随方平与林图汇合,正式启动了西归之程。
而她心里却已另有打算。她倒想替竹枝染看看,这背信弃义的林图,究竟是怎么想的。
却不想第二日,在西城门外的管道旁,刚好看到了呆滞醉成烂泥的牛建昏迷在路边,众人七手八脚将其救起,一路西行归去。
林图中试之后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自然也没闲着,好歹也将是一方小城的尹令,携天地会武中试的名望,未来前途或也未可限量,前来京城参加天地会武的,观看天地会武的,都无非是来追求一个前途,当失败之后,他们最大的目标变成了结识胜者,如此,当方平等人与他汇合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了,如无意外,他们中间一定有人将成为未来归元尹令的左膀右臂。
如此,西归之行,人员已经相比来时增加了两倍,也称得上浩浩荡荡了。
讨好林图的人暴增,这让司徒负暗暗感到沮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得更加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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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样?”见牛建昏倒,林夫人何千千走下马车,关切的俯身,伸出芊芊玉指,探了一下牛建的脉搏,准备去掐牛建的人中,竟不想,被镜冰清一把拉开。
后者很不客气:“你走开,不用你管!”
何千千从小就伺候竹家人,什么委屈都受过,脾气修养得很好,她只是很礼貌的站了起来,跟尴尬的司徒负吩咐道:“去多雇一辆马车吧。”
司徒负刚想应诺,却被镜冰清抢先呛了回去:“雇什么雇,又不是没钱,去买一辆!”
说着就已经掏出了一张五百两得银票,这任性劲简直气死人。司徒负不解的看着镜冰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边是一路上的小财神,话说没她还真到不了京城,一边是未来的顶头上司夫人,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发个小火警告下镜冰清,但何千千点头示意他接过镜冰清的银票,低声吩咐他:“去吧。”
说完就兀自上了马车。
这西归的路上,碰到莫名其妙敌意的镜冰清,何千千自然不能说十分开心。
一路上,代表归元尹令肖科前来相迎功曹司徒负极其讨巧,鞍前马后,此刻,她尚未成为正式的尹令夫人,但已经享受到了权力的荣耀,可是。。。
“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这些人不友善?”
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镜氏姐妹看自己时的异样,尤其是镜冰清,每次与自己对视或相遇,总是一脸的轻视,不知道初次见面,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如果说她贪图林图的功名,可也没见她给过林图这个堂堂的未来尹令好脸色。
“夫人不必介怀,怀璧其罪,想必姑娘家是嫉妒夫人的美貌了。”
林图简单的一句话,即扫掉何千千的所有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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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图返回南陵的车马很快达到白沙,接到通关公文,得知是天地会武的胜者衣锦还乡,白沙尹令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林图,盛情招待,并让人对所有人做了住房和外围护卫安排。
从白沙尹令那里,大家得知,南陵的另一位中试者,金陵罗家枪罗武的迎接大队前一日刚好过去。
在白沙休整了一晚上,次日清晨林图向白沙尹令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便继续动身西归。
一路上相安无事,即将路过红逐密林之时,瘴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更甚来时,众人皆十分警惕,小心前行,镜氏姐妹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显得更加有经验,她们并行牵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引路,一路上窃窃私语,听不清说些什么。
林图忽然意识到什么,陡然心惊。他把司徒负叫了过来,问及了在任归元尹令的事:“依你平素的观察,肖大人最近半年里跟哪位副都尉的关系更近一点?”
司徒负告诉他,他应该是属于宕显的人。
“好了,只是突然想到这个,没事了。”
在得知肖科是属于宕显一派的人之后,林图意识到一个可能的危险,他本就是归元人,很早就沾一代世家竹家和竹枝染的光,跟归元的主要人物都见过面,跟很多人都算认识,归元的功曹中,肖科最器重宋青石和关峪,司徒负为人急功近利,被认为狼子野心,并不受肖科待见。
如今,与自己更熟悉的青石大峪都没有被安排过来,却是司徒负和一个不认识的方平前来,同样说明司徒负在竹家灭门后的半年里依然是很不讨肖科喜欢的。肖科是宕显的人,宕显可是南陵有史以来最强势的掌刑副都尉,如今掌南陵之兵,连都尉都没怎么放在眼里,那么自己,真的能够平安回去吗?
想到这里,林图吩咐司徒负和方平等人,待小心经过这瘴气林,便命队伍加快速度前行,尽快追上罗武的队伍,如果快的话,应该可以在青州附近追上他们。
他不确信自己是否过于多心了,但至少他认为这可能是最正确的选择,罗武乃昔日江湖所评的南陵五少侠之一,武艺超群,为人正直,必不会害自己,如今,罗武是天地会武整个南陵应试者的唯一活下来的中试者,那些失败的武人此刻都汇集在他身边,浩浩荡荡西归,两边若是合队一处,既是两人走上仕途之前的交情,也是同行的声势。罗武乃宕显举荐,说不准因为这层关系,自己将来可以更好的搭上宕大人这条线。
“也是,听说历届天地会武,归途都不是很太平,确实得小心为上,追上罗大人方为上策。”方平随口应道。
林图早就看出这方平是一个不谙官道的武夫,竟不想这般不聪明,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方平这一画蛇添足之附和,倒显得林图胆小如鼠了不说,在其他人听来,在此刻这样浓密的阴森密林里,负责护卫的都头,竟然说历届天地会武,归途都不是很太平,岂不是平添恐怖气氛。
果然,他话音未落,其他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镜冰清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疾驰而去,未待方平等人反应过来,便消失在迷雾之中。
只是愣住了很短的时间,镜雪灵随后也翻身上马,扬鞭独自追入迷雾之中。
冰清雪灵这是怎么了?方平放心不下,吩咐其他人:“你们小心保护林大人,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说着便疾步追入了迷雾之中。
姐姐?姐姐?前方传了镜雪灵寻找冰清的声音,方平一边喊一边顺者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几次尝试之后,方平终于逮到了雪灵的位置,却只见她呆在原地。
方平已经有些生气了:“你们怎么回事?”
这时他看见离雪灵三步之外,是另一匹马,冰清的马,拴在一颗树上。
冰清哪里去了?会不会遇到了危险?一个不祥的念头冒上心头。
镜雪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呼:“不好,林大人有危险。”
没等方平跟上,她已焦急的翻身上马,向方平伸手:“快上来,再晚来不及了。”
啊?方平来不及多想,搭过雪灵的手,跳了上去,两人策马折反了回去。
这边,司徒负不安的守在原地。忽然,周围一阵响动,一个人影鬼魅般掠过,冲向林图的马车。捕头李敖、向雨察觉危险,立刻拔出了手中的刀。
“戒备,保护林大人!”
那身影一个急转,隐入密林。
又几秒后,那身影再次从另一个方向杀过来,向雨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这时李敖快速反应过来,斜刺里一刀挥过去,再次将其逼退。那身影一个折身,从吓做一团的司徒负的身边擦身而过,又一次隐入了迷雾。
司徒负瞪大了错愕的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虽然雾很浓,他没看清楚正面,但他依稀看到了那是冰清姑娘的裤脚。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难道杀手是镜冰清?镜冰清居然要杀林图?难怪一路上对林夫人态度很不友好。可是这疯丫头为什么要杀林图?有人要杀未来的新尹令,这可是掌握自己未来晋升之阶的人,自己还指望靠他出人头地呢,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他急促思考的片刻之间,镜冰清已经借助能在迷雾中听声辨位的优势,在各个方向三进三出,将护卫马车的几人均打翻在地,她又一个急速转身,杀向马车的车门而来。
那些投靠林图的书生见状早已躲开,司徒负恐惧的缩在马车的斜前方,忽然茅塞顿开,他发现旁边受伤的几人并没有人中刀受伤,显然镜冰清不想伤害他们。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把心一横,跳了起来,挡在车门外:“要杀林大人,先杀我!”
林图掀开车帘,刚好看见一剑飘来,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镜冰清来不及收手,还是刺在了司徒负的肩上,在浓雾中与林图四目相对。
前方传来了镜雪灵勒马的马嘶声和她的惊呼声:“姐姐,不要!”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结束得也如此迅速。
隔着司徒负,林图不解的反问:“我们,有仇吗?”
见其他人惊呆在一旁,林图第一次表现出一个未来尹令的威严:“都傻了?把她绑了!给司徒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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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舍命救我?”林图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问司徒负。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你是我未来的父母官,你不能死!”
司徒负的话说得很正,也很动听,林图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看上去显得很小人的司徒负生死攸关之际居然会舍命救自己,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他已经对他刮目相看,实际上不管是林图,就连方平、镜冰清本人,都对其刮目相看了。
“我会记住今天的,如果平安上任,你来做我的左右手。”
“谢大人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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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为什么要杀我夫君?”何千千站在镜冰清的面前,轻声问她。她的声音很柔软,没有一丝怒气,倒像是朋友之间的交谈。
“姑娘?”镜冰清可不吃那一套:“哼,你又大我多少呢,林夫人?你也不过18岁而已!”
何千千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你叫何千千,归元城南竹家的一个下人!”
“下人”二字显然刺伤了何千千心底的尊严,镜冰清的侮辱让她呼吸加快,她很少急,但此刻,她忍不住反唇相讥:“不错,我不像镜姑娘这般出身富贵天生的小姐命,有闲情逸致舞刀弄剑,我的确是一个下人,甚至连读书都要偷着读,但即便如此,我从小偷学的是诗书礼仪圣贤之书,至少,我不会莫名其妙刺杀和羞辱一个无冤无仇的人。”
“莫名其妙?你们没做过亏心事吗?”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我们难道不是第一次相遇吗?”
“你的诗书礼仪难道不是竹家公子竹枝染教你的吗?你难道不是竹枝染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你现在却叫林夫人?怎么?脸红了?我说的不对吗?”
何千千如遭雷击。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竹枝染”这三个字,曾几何时,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名字!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一定是竹胜,竹枝染死了,竹家被灭门了,除了竹枝染的书童竹胜,竹家上下无人知道自己和竹枝染的关系。眼前这个姑娘想必认识竹胜,竹胜一定误解了自己和林图。
“你认识竹胜?他在哪?”
竹胜?镜冰清愣了愣,开始清醒了过来,没有再说话,她想起竹枝染跟她说过,竹胜是从小伺候他的家仆,他最亲近的人。
何千千当她默认了,见他不想说,开始替她松绑:“你走吧,告诉竹胜,请一定要回来找我,我会给他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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