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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川口中的卢老太爷,正是卢家米庄的庄主,与自己有莫大关系。
大寒九州,除了京都之外,每个州都有州粮储备库,顾名思义就是州郡储备存粮的地方。
先王时代实行的是十一五五制,所谓十一,既百姓收入粮食的十分之一交给地方,作为税收,所谓五五,指的是所征粮草,地方储备一半,京都储备一半。
粮库分国库和州库,国库有京都(东州)官员直接管辖,东州的粮食储备一部分用做皇粮,而大部分用来养军队。
此外,粮库里的物资除了用来供州郡两府的开销外,在某地有灾变之后动用,如蝗灾,洪灾,旱灾,地震等。如在前几年海清水灾导致发生大规模泥石流的时候,就调拨过南陵的储备牛肉,销往灾区,避免物价飞涨。
州库属于各州,一般由副都尉分管,在南陵,分管的正是秀风父亲秀川。
在先王时期,州郡都尉府自都尉以下,有三个副都尉,分别掌兵(统制地方兵团)、掌刑(直接统制各镇都亭都头、各地牢狱)、掌后勤(统制粮草供给、布艺、军械制造),但由于战事不多,九州只有五州有驻军,等于有一半实际上是没有地方军的,也就是掌兵副都尉多余。
到了新王即位,期佑翻案,大王驱逐北炎史辰耕泰,挑起了南北之战,一切事物往战争偏倚。大王重用提刑官宋紫,推行新法,都尉府改制,只设两位副都尉,有地方驻军的由一名副都尉分管,另一名掌后勤的副都尉兼掌刑,裁撤原掌刑副都尉。若是没有驻军,则只保留掌刑、掌后勤两位副都尉,裁撤原掌兵副都尉。不能不说宋紫下了一手好棋,一招简单的数字游戏就牵动了天下九州的官场。
而南陵地处西边,由于跟西川有联姻关系,十年无战事,南陵并没有驻军,故而原副都尉辛罡被调职,去了都丞府任职参事,保留了宕显和秀川。
但是辛罡刚刚调职没几天,出于战略考虑,南陵宣布将在两年之内组建一支大约一万左右的后备常驻新军,驻扎宁江,故而依照新法都尉府再次调整职责,原宕显负责的掌刑事务,由秀川开始兼掌,统制南陵五十一镇都头,而宕显改为掌兵。
连平头老百姓都知道,谁掌军谁就是大爷,由于两次人员变动只相差了不足一个月,原本应该被裁撤的宕显,反而掌了军,原本应该掌军的辛罡出局,辛罡至今心怀恨意,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如今的南陵,主要有四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第一位,都丞,刘福州,执掌都丞府,南陵三城九尹的尹令都由其任免,田土、子民、牛马悉数造册,钱库、赋税、律法、政令皆由其制定,非战时期乃南陵第一人。
第二位,都尉,武术世家出身的陆南通,执掌都尉府所有事物。
第三位,副都尉、武术世家出身的宕显,主要掌兵,分管军械武库、兵员招募、统制。
这第四位,副都尉秀川,主要分管粮草供给、军械制造、军服供应,秀家祖业染布坊与后者相关。
在战争临国时候,粮食储备库的作用关乎战争胜败,若是储备不够,就是大事。但粮草的储备周期最多三年,各地都有粮草发霉的事情发生,物资储备过多却没有战争,就意味着能耗浪费,解决这个问题是一个技术活,需要民间和官府通力合作。
故而,除和布匹、针织、丝绸等制衣行业涉足较多外,跟秀家关系最近的就是粮庄。这为孙女向秀川提亲的卢老太爷所经营的卢家米庄就是其中之一。
这几年,卢家的米粮生意越做越大,今年,经过上下打点,官粮的调供和暗销也被卢家给拿下了,这府里面渐渐热闹起来,因为搭上了副都尉,时不时有些亲友上门求助,也会有些达官贵人开始愿意主动到府上来走动了。
今年的卢老太爷很不高兴,到了这把年纪,早过知天命的时候,其实谈不上高不高兴,说很不省心更贴切一点,家里的事真的是让他这个老头子操碎了心。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教孩子不是你们这么教的。。。。。。”
卢老太爷今天气的是大儿媳对小孙子的“哭穷”教育。
大媳妇是卢家还没发迹时跟着穷过来的人,是一个很会勤俭持家的妇人,家中的重要钱库交给她管也是卢老太爷比较放心的。
为了让自己孩子体会生活的艰辛,总是给孩子“哭穷”。去买东西时,故意让孩子看看空钱袋,唉声叹气地说:“你看没钱了,咱不买了。”做生意给人交钱的时候,总觉得别人占便宜了,当着孩子的面斤斤计较,家里其他人想要支钱,也是反复核算,经常不批。
这其他人还好,但对孩子也这样,就是卢老太爷最不放心的地方。这本来天天嚷着要摘星星摘月亮的孩子,到是果然是学会省钱,很少再嚷着乱要钱买东西了,但卢家真的缺那点钱吗?肯定不缺!
现在儿媳没高兴几天,新问题出现了,小孙子是明显省钱了,可逐渐变得抠门儿起来,竟为了一个玩具,小孙子跟邻家小孩打起来了,丢尽了面子。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和其他小朋友玩时,根本不愿把自己的玩具与别人共享,理由是:玩坏了妈妈就不给买了。
“教孩子勤劳节省没错,但要注意分寸,否则孩子心理的富足感就丢失了,孩子童年时期的心理匮乏感一旦形成,将终生都难以摆脱,往后就真的变成’穷’人了。”
卢老太爷今年六十有五了,岁月的年轮在他的脸上留下的沧桑的痕迹,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安享天伦了,但是两个儿子儿媳都不成器,卢老太爷至今都没法放心把生意交给哪个儿子,竟然还要为了这些破事操心。
卢老太爷回忆起自己过世的老母亲:
“我小的时候,在我们村里最穷的是我们卢家,我兄弟姐妹七个,农耕时候劳作最辛苦的就是母亲,饥荒时候最先挨饿的也是母亲。但是别家人终日愁容满面,而我的母亲天天唱着山歌,我想买玩具,再穷她都给我买!照理,孩子不体恤父母,她应该一边骂一边哭才对,但她从不觉得苦,而是一遍唱着歌一边给我买。你们的奶奶就是这样教育我,说人要大气,要像富人一样淡定的地活下去,否则哪会有卢家米庄今天的基业。”
“是是,父亲教训的是。。。。。。”
“你们要给我这个老头子记着,其实古人说的贫穷,并不是一个意思。贫,是没有钱。穷,指的是路走不通,境遇上的无奈,思想上的短视狭窄,你们也都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如华华。”
卢老太爷说的华华是自己的大孙女卢华华。
卢家子孙,也就是大孙女卢华华还算令自己欣慰,长得天生丽质,琴棋书画都学得不错,有那么点大家闺秀的味道,自己也琢磨着给她寻一户官家少爷,嫁个好人家,就在昨天,乘副都尉秀川路过入内喝茶之机,聊起了这些家事,秀大人对孙女一时也颇为喜欢,当即就作主答应了儿子秀风和华华的亲事。
这不,说曹曹曹曹到(曹曹,古代一个名人),下人们来通报了,说副都尉秀川之子秀风前来拜见。这秀家少爷挑剔,已经逃婚过一次,闹得南陵城沸沸扬扬,想来今天这不速而来的贵客,是特意为看看华华的容貌才气而来的。
对这个孙女,卢老太爷还是有点信心的。
“秀风,见过卢老太爷。”
彬彬有礼,卢老太爷点了点头,示意孙女上茶。
卢华华把上好的茶叶倒进茶壶,再倒入开水,又把第一壶倒掉,重新倒满一壶,再娴熟的提起茶壶,在秀风眼前的茶杯满满倒上一杯,温柔的说道:“公子请用茶!”
“客气了。”秀风侧目偷偷观察,见她果然如父亲所言,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若不是自己早就心有所属,怕是早已春心荡漾了。
只见此刻她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茶杯一映更是生光照目,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仿佛非尘世中人,待她转过身来,才见她不过十八岁年纪,肌肤胜雪,方当韶龄,娇美绝丽,容色无匹,自己这个堂堂副都尉公子竟有些不可逼视。
果然好色误事,竟差点忘记了正事,这卢家摆出这阵势,想必接下来,卢家小姐就要抚琴吟诗了。。。。。。
卢老太爷也不问秀风所为而来,笑盈盈的给他介绍着:“这是我大孙女卢华华。。。。。。”
不等老太爷说完,秀风抢白打断:“是这样,晚辈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求卢老爷帮忙。”
“见外了,见外了。”卢老太爷连连摇头,心中颇是喜欢,不当一家人,才不会找你帮忙呢。
“晚辈近日因缘际会,在金陵城西偶遇一奇书生,名唤周桐,归元凤翔人士,年方二五,满腹经纶,智谋超群,我已与之结拜,但此等英雄大才,却因为家贫,至今尚未娶亲,晚辈心中不忍。。。。。。”秀风偷偷瞟了一眼,看见卢老太爷的满脸笑容正在渐渐凝固,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听说卢家小姐风华绝代。。。。。。”
咣的一声,一个茶杯掉落在桌子上,洒得满桌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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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桐:“少主这是何意?这卢老太爷提亲是一番好意,即使不欲接受,何苦让人难堪。”
昌书:“公子的意思:恶名自己扛,不让老爷为难,至少让其知难而退!”
秀风:“错了,我是真心给大哥寻门亲事!”
昌书:“。。。。。。”
周桐:“。。。。。。”
秀风:“以大哥之才,卢家小姐若能嫁你,郎才女貌,岂不绝配。”
周桐:“毕竟现在没有功名,我没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这样搞往后我就尴尬了。”
秀风:“尴尬个屁,你不着急你家中老母亲着急呀,对不对。再说,卢家也是白手起家,卢老太爷若是轻视你没有功名,觉得你高攀了卢家,那他凭什么就不觉得高攀了秀家?”
周桐:“笑话!你一边要求卢家不去轻视我,一边却在轻视卢家?”
昌书:“我怎么听着听着,觉得周大哥很饥渴啊。。。。。。”
秀风:“那不一样,我早就有心上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副都尉大人威严的声音:“臭小子在哪?今天老子要不好好教训一下,都要翻天了!”
秀风果断后门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