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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劫后重生

※※※※※※

竹枝染沿着来时的路,走出遮天蔽日的树林,明媚的阳光从天空倾泻下来,世界一片光明。

远远的,他看见断桥边有两个女孩撑起竹竿,宛如两只轻巧的燕子,一跃过了断桥,稳稳立在断桥的另一头,正是镜冰清和镜雪灵两姐妹,自从在杏花村倒下之后,已经十三天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镜冰清这个救命恩人。

他突然有种羡慕的感觉,感到一阵温暖,宁静。

镜冰清拉起妹妹往庄园方向,透过篱笆,一边朝竹枝染挥手一边远远的喊:“喂,生龙活虎拉。还认识我吗?”

真是一个鬼灵精怪无忧无虑的丫头,竹枝染苦笑了一声,从外面推开院门,看到黑岩期坐在秋千上,他多少有些错愕。

只有天真烂漫的女孩才喜欢秋千,一个中年男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这多少超出了他的想象。

看到他,黑岩期问道:“想清楚了吗?”

他点了点头,反问道:“太上,真的可以相信师父吗?”

竹枝染不但用了太上这个自称,接受了自己给他取的名字,还用了师父这个称呼,他知道竹枝染做出了选择,同时也给了自己新的难题。

这根暗暗绷紧的弦似乎可以松开了,至少他看到了一条生路了,对竹枝染如此,对这虚无田园亦更加安全。

拜师这个要求却并不是自己所愿,令黑岩期意外错愕,错愕之余却暗暗在想:好一个聪明的苗子。

可收徒并不是件随意的事,它意味着自己从此又多了一份危险,与一个有着危险身世的人命运从此连接了,更加的剪不断了。若是竹枝染他日背约,再次复仇而去,就势必将师徒三人卷入危险的官场是非了。

黑岩期在犹豫,可给人机会的不正是自己吗,只犹豫了两秒钟,他做出了决定。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一个可怜人,满门遭劫,妻子负情,知己背约,此刻本该是什么也不再相信了,所以他才会问是否可以相信自己,是否还能相信这世界一次。

若是自己不相信他,会再一次加重他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绝望。若自己不杀他,又为何要让人绝望呢?

黑岩期遂深呼了一口气,笑道:“当然,只要你相信,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在镇上还有点产业,等你伤好了,你可以出去做点事。可能没有你过去的日子那么风光显赫,但衣食无忧是绝对没问题的。”

随后他又收敛笑容,正色道:“但你要记住两点,其一,你走到这一步,就不要回头。冰清和雪灵还只有九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随我四处流浪,有个家不容易,我既是她们的师父,也是父亲。她们都是很单纯的丫头,不要把恩怨带进她们的世界里。”

竹枝染点头,算是允诺了,黑岩期:“这其二,从今往后,你当弃武从文,三年之内不动刀兵!”

莫了,黑岩期补充:“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这就有点难为了,他忽然又想到了林图,心中的某个弦又不受控制的动了,一半是恨,一半竟是怀念。

自己是武林世家,林图乃寒门士子,他教林图枪棍刀剑,林图教他诗词歌赋,曾经多么令人羡慕的日子,不过一夕之间,那情,那景,那故事,都亦不再。

“你害怕了?”

黑岩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虽说当初和林图相交,也算是文武双修,体会过字里行间的乐趣,但若完全放下,一个自小跟刀枪为生的人,这做得到吗?三年毕竟太长,他没有这个自信。

轻用其芒,动即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说的是武者的命运,天下三十六行里,这是一门最凶险的学问,也是最没用的学问,否则,当日面对古依山,自己就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非冰清雪灵执意要学,今天她们应该是两个精通琴棋书画诗书雅颂的大家闺秀,根本不需要我终日为她们担惊受怕。”

话音刚落,镜冰清推开了院门:“黑岩期,我们回来拉。”

“再议吧。”黑岩期一边应答,一边结束了对话,后者聪明的闭上了嘴。

倒是竹枝染颇为意外,他印象中的师徒关系尊卑礼仪十分注重,这镜冰清居然直呼师父名讳,倒是头一次听闻,可见师徒俩真是够随便的了。

不过镜雪灵却恭敬喊了一声:“师父。”

黑岩期也点了点头,问道:“药买回来了吗?”

“最好的方子。”镜冰清扬了扬手上的大药包,甩给了师父。

黑岩期笑问道:“梁大夫没跟你说什么吗?”

镜雪灵顿时偷笑。

镜冰清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说这老头发什么神经,我让他开方子,他转弯抹角废了半天话,要给他儿子向我提亲。一定是你上次跟那个梁大夫说了什么,对不对?”

黑岩期则一脸无辜:“呶,你可别冤枉师父,人家梁大夫可跟我好说歹说说婚姻大事得我这个师父做主,我可是说你自己做主,这还不满意?”

镜冰清得意一扬眉:“那还差不多?”

然后她拉起竹枝染还包扎着纱布的左手,撇了撇嘴,道:“对不起啦,竹大哥。”

竹枝染知道她为什么道歉,刚才见到自己,她忘记了自己刚遭逢大难,一时言语太过高兴,故而觉得没顾忌自己的感受。

好一个聪明体贴的丫头!

竹枝染刚要谢谢她,黑岩期抢先开口了:“鬼丫头,他失忆了。师父给他起了个名字,跟你姓,叫镜太上。”

“啊?失忆?”镜氏姐妹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镜冰清抬手在竹枝染的眼前晃了又晃:“真的假的?不像啊。”

见竹枝染笑了,分明笑得明明白白,清醒无比,镜冰清瞬间就明白了只是随口一句话,又对黑岩期说:“失忆就失忆呗,挺好!刚你说什么?太上?怎么起个这么别扭的名字。”

镜雪灵读书专心一点,记得也多一点,偷偷点了姐姐一下,俯到她耳边,悄悄说道:“是《伤逝》上的一句话: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

镜冰清依然不懂,镜雪灵又补全道:“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总之,意思是。。。。。。”

哦的一声镜冰清到也已明白过来,黑岩期点了点头,舒展了下手臂,道:“总之,太上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俩的师兄,往后不要再提竹枝染这个名字,知道吗?”

师兄?镜雪灵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姐姐一眼,果然镜冰清已经不满的撇了撇嘴:“好吧,太上师弟。”

“是师兄。他年龄比你大。”

“师弟!”

“是师兄!他个子比你高。”

“师弟!”

。。。。。。

“是师兄!他学识功夫比你好。”

黑岩期雷打不动的声音几乎令镜冰清抓狂,她最后一次确认:“师弟!哎唷,哪有先来九年的是师妹,才来十三天反是师兄的,坚决不干,再说了,这学识咱可以不说,但论功夫我不见得比他差,至少现在他铁定不会比我高,我绑着双手都稳赢。”

那倒也是,此时此刻,就算镜冰清站着不动,竹枝染也不是她的对手。

“好吧,无所谓,你们自己内部协商。”

“以兄妹相称吧!”若有所思的镜雪灵一开口,便结束了争吵,率先喊来一句:“太上哥。”

※※※※※※

黑岩期也无所谓了,平白无故的突然多出来一个徒弟,外人总归好奇,若当早年走散的兄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想来这枫雪离归元百里,也没人认识他。

见三人已经叽叽喳喳的聊开了,黑岩期起身要回世外桃源,“镇上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师父先回去了,过一阵子再回来看你们三个。。。。。。”

镜冰清闻言红润的脸色立即变暗。

见黑岩期起身跳下秋千,镜冰清大吼了一声,声音之大,愤怒之情令竹枝染惊讶:“黑岩期!”

这冰清姑娘,不但直呼师父名字,还如此粗声大气,怎么看都不想是师徒关系,到更像是兄妹,父亲这般亲近的关系,依稀还夹杂了一点少女的情感,当然他更想不明白,师父要回镇上办正事,怎么冰清会如此愤怒。

黑岩期一脸苦笑,看了一眼一脸困惑的竹枝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看着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镜冰清望着竹枝染手里的木枪,不悦道:“我真想一棍子打晕他!你有种干脆别再回来!”

镜雪灵心中有些失落,却抿嘴偷偷浅笑。

竹枝染后来才知道一些原委,原来师父正是枫雪有名的青楼“世外桃源”的老板,他准备迎娶桃源的现任掌事大姐段青虹。

继收复冰阳赤水谷之战后,九年前炎寒两国在青阳爆发了第二场大战,北炎将军修林再建功勋,名动天下,青阳之地自此落入了北炎手中。然而,无数的百姓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成为乱民,镜氏姐妹的父母便是在战乱中被强盗杀死,她们被路过的黑岩期所救,经过长达两年的流浪,从北炎到西川,再回到寒国,最终定居这里,因为至今未曾婚娶,所以从表面上看,镜氏姐妹与其是师徒关系,却还有夹杂了父女般的感情在里面。

如今两人都快十七岁了,这段青虹也才二十三岁,多少让镜冰清心里有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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