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很难得到真正的安宁,即使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游荡在家门口的饿狼们也会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你的富足,果真是应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既然是由人组成的社会,那么就总会有一些人喜欢与绝大多数的人类背道而驰,挑战人性的底线。也总有一些人顽固地坚持着自己愚蠢的思想,然后利用可怕的执念去兴风作浪。对于人类弱点的了解程度,还是莫过于人类自己。
老鹰波布诺衣衫褴褛地踟蹰在那条死胡同里,虽然这里堆积的垃圾每个月会被清理一次,但清理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人们制造垃圾的速度。当然,那个时代,整个伦敦城的卫生条件都很糟糕,只有富人区与各大皇宫附近的卫生相对好些。对于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单身汉来说,每天能有地方住,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它的那就是奢望。
他在这里晃悠,不为别的,只为等那个黑衣人。他们约好了每两周见一次面,并且是在星期一的午夜。今天他来得早了些,深夜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潮气向他袭来,单薄破旧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这利箭般的寒冷,他瑟瑟发抖地缩着脖子踱来踱去……
“你来早了吧?”黑衣人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快要拖到地上的斗篷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这件上好的皮毛斗篷绒毛冲里,皮面冲外,在皮面的外层还覆了一层上等的黑天鹅绒面料,既保暖又华贵。
老鹰波布诺此时像极了一只羽毛开始脱落,骨瘦如柴,已经步入暮年的垂死苍鹰,但他那双炯炯有神,释放着邪气的眼睛却预示着内心的企图,他要重生!像传说中老鹰磨掉弯弯的喙,拔掉所有的指甲与羽毛一样,他渴望绝地重生!
“哦!我尊敬的阁下,您终于来了!”波布诺抖抖索索地凑到黑衣人身旁,从冻得发僵的嘴唇里颤抖着发出了乞求的声音,“万能的阁下,求您可怜可怜我这个衣食无着的老人吧,以后能否再多给我几枚金币,那样的话,房东就不再扬言要将我赶出去,我也可以为自己添一件保暖的冬衣了。”
黑衣人鄙夷地打量着这个猥琐成一团的瘦小老头,冷笑道:“你的双手就是个无底洞,只知道手心向上,摇尾乞怜,却不愿意手心冲下踏实劳作。也罢,我要干的大事还真需要你这样的人。好吧,以后我会多给你两个金币,但我劝你还是少碰那些骰子吧,因为它们都被施了魔法,你永远也无法与魔鬼一较高下,它们只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说完,黑衣人从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掏出几枚金币放到了那双布满皱纹与冻疮的手上,这双手的关节肿大,那是风湿病造成的。其实黑衣人付给他的酬劳在当时已经算非常高的了,有些人辛苦工作一年也未必能挣到几个金币。波布诺完全可以利用这些钱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本性中的贪婪和懒惰让他企图通过赌博成为一个富豪。
波布诺如获至宝地紧紧攥着那几枚金币,那双狡猾的眼睛在黑衣人的钱袋子上游来走去,他的心里悄悄滋生出了邪恶的瘟气,这瘟气肆意弥漫,很快就会遍布全身,最后直冲大脑。
波布诺充满邪念的眼神被浓墨般的夜色轻轻抹去,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他从斗篷里掏出一本书来,递到了老头的面前,“拿着,把这本书带到老百姓中去,想办法让它像鼠疫一样扩散到整个英格兰,即使是那些整天弯着腰在地里劳作的农民,那些整日窝在羊圈里挤奶的妇人们,都要让他们听说过这本书以及深知书中所阐述的内容。我需要人们的仇恨与愤怒!”
波布诺接过了这本书,他不识字,好奇地翻了翻那些书页,全是文字,没有图画。
“这……是一本什么书?”他抬起头问道。
“哈哈哈……这是一本真理之书!正义之书!”黑衣人有些得意,“如果女巫的条条罪状只是口口相传,那么,真实性和威慑力都不足以让人们疯狂,但如果将它们编写成一本书,那效果就另当别论了!”黑衣人拢了拢斗篷上的帽子,仿佛脸上有多冷似的,“你拿着它去宣扬女巫的邪恶,结果一定事半功倍!”
波布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个想法涌现了出来,“阁下……您觉得,如果多弄些这样的书,免费发放给那些识字的人看,是不是效果会更好呢?”
“哈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小老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好吧,我再给你几枚金币,你拿着这本书去威斯敏斯特寺旁的卡克斯顿印刷工场,再多印一些回来,然后到集市或教堂里,将它们分发给人们。记住,扩散的范围越大越好。”
波布诺一听又有了生财之道,欣喜若狂地点头答应着。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那几枚金币,他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黑衣人打发走了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老头后,藏在肥大松垮的帽子里的那张脸终于露了出来。他褪去了那个整日让自己躲在里面,连呼吸也会感到局促的帽子,露出了有些谢顶的棕黑色头发。一切都好像普通无奇,但倘若你绕过头顶,将目光定格在他的正面,你就会发现,这张脸有多么的与众不同!夜色中,如果与这样一张脸迎面相遇的话,任何人的魂魄都会被瞬间吓飞,这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它的恐怖在于那一条条蜈蚣般的疤痕上新长出的肉纹将脸上的五官揪扯得早已变了形。界限不清的嘴唇,唇线与疤痕扭作一团,无法完全闭合的嘴巴里雪白的牙齿微微蠕动着,发出焦虑的“吱吱”声。变形的鼻孔向外翻着,沉重的呼吸声再一次证明了伤痕给他的鼻子带来了呼吸上的压力。最惊悚的,最令人无法直视的,便是那双眼皮同样也布满了伤痕的眼睛,它们被歪曲着,揪扯着,过多的眼白裸露了出来,仿佛双目即将要被挤出眼眶,上面布满的红血丝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爆裂的错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寒冷冬夜的潮湿空气,喃喃自语道:“这个贪得无厌的老无赖,还以为自己是一只所向披靡的雄鹰?等这件事情办完了,我会送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