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怡容紧紧抓着唐韶依胳膊,孱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依依,为娘求你,快走吧!”
唐韶依不应,一双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苏摩尔,长剑斜指地面,剑身之上,滴滴鲜血滑落在地,砸在青石砖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在这样一个静寂的气氛下,分外诡异可怖。
被那双璨若琉璃的眸子盯着,苏摩尔心底开始发毛,面前这个女子,是月华国,乃至五国无人可及的绝世天才,今日若真让她跑了,他相信,来日,她绝对有死灰复燃的本事!绝对有掀起滔天巨浪的资本!
想到这里,苏摩尔阴沉沉一笑,大手一挥,急道:“将她们拿下,死活不论!”
死活不论?唐韶依双眸紧紧眯起,长而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覆在雪白的面上,然而眼眸狭长的缝隙之中,阴冷的光芒却乍然而现:今日,即便是死,这犯上贼子,也要跟着陪葬!
强自聚起身上仅存的力气,唐韶依长啸一声,挺剑迎上聚上来的兵丁,剑光现,杀机成,热血撒,孤魂生!
红色的衣衫,火一般燃烧在残阳里,葬送着别人生命的同时,也悄然折损着自身的生命。
“依依……”雪怡容凄然低唤,身子慢慢逼近城楼。在唐韶依迎敌的时候,无数的兵将叫嚣着冲向了这个月华国王最爱的女人。
白衣轻轻拂动,雪怡容已是爬上了月华国高高的城墙,伫立城墙之上,她水一样清澈的眸子默默望着唐韶依,目光之中满是不舍,朱唇轻启凄凄唤道:“依依!”道不尽不舍,诉不尽牵挂。
下一刻,那白色的衣衫,已是飞一般坠下了城楼。
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让叛将碰自己一根指头!
唐韶依心头一阵慌乱,猛地挥出一剑击退众人,回首寻雪怡容时,便只看到了那飞逝的白色衣衫……脑袋嗡的一声响,刹那间天旋地转,唐韶依神志一阵恍惚,失声大喊:“母妃!”声嘶力竭的喊完,唐韶依不顾一切地便欲纵下城楼,想抓住那缕白衫,然而,心口一痛,一只羽箭却已然刺穿了她的胸膛!玉面陡然煞白,一口浓血涌到唇边,冲破牙关,喷到青石墙上,青墙鲜血分外惹眼。
一脸得意笑意的苏摩尔挑衅地看着她:“公主?月华国最最伟大的公主?你射我一箭,现在,我会让你千百倍的偿回来!”说着话,手中弓箭拉满,直直瞄准唐韶依泉水一样灵动的眼睛。
唐韶依冷冷看了他一眼,对那支对着自己的羽箭视而不见。长剑向后猛得一挥斩断插在身上的箭矢,银牙暗咬,仰天一声厉喝,生生将箭簇逼了出来,纤手飞速点了胸前穴道。再不看将箭矢对着自己的苏摩尔一眼,纵身跃下城楼,奔着那缕飞逝的白衫而去。母妃,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让母妃出事,不能!贝齿紧咬朱唇,咬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再坚强一些,再坚强一些。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母妃坠落的速度是那么的快,快到她使尽浑身的力气,都追赶不上,她的眼中已是急得泛出了水雾,母妃,疼她,爱她的母妃,难道真得就要离她去了?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能!袖内白绫陡然抛出直直裹向疾速下落的雪怡容。然而,白绫触到雪怡容的那一瞬,一支箭簇冷冷地刺破了那救命的白绫。
呲呲声响传来,白绫刹那成了碎片,雪怡容直直向下跌落而去,十丈城楼,转瞬已快到底。唐韶依杏眼顷刻圆睁,嘶声大喊:“母妃!”急火攻心,一口浓血再次喷出,朦胧了视线……
雪怡容眼神哀怨的看着她,却是解脱一般笑了起来:“依依,母妃,再不能照顾你了,再不能了……”声音软软飘来,敲击着唐韶依已是残破的心。
白衣落地,血光四起,顷刻间,香消玉殒。
“母妃!”一声呼唤,声嘶力竭,唐韶依颤巍巍落到城楼下,红衣萧瑟,眼神凄楚,手指微颤伸向地上那双眸紧闭的人,泪水刹那夺眶而出,朦胧了一双已是血红的杏眼。自出生,就未曾流过泪的唐韶依,第一次流了泪。
“母妃,母妃……”她低声呢喃,不敢置信地抚摸着雪怡容血污的脸,吃吃道:“你怎么能离开依依,怎么能离开依依呢!”声声凄楚,宛如杜鹃啼血。
“射死她!”城楼上,苏摩尔得意的叫嚣传来。
然而,城楼下,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唐韶依却似浑然未觉一般,箭矢刹那如雨,纷纷射向那一袭红衣如血的女子。
长风孤寂,吹刮着唐韶依单薄如羽的红衣,吹刮着她沾满血污的发丝。她抱着雪怡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渐渐挺直了脊梁,高高地昂起头颅,露出一张艳绝人寰的脸,唇角挂着让人胆寒的笑意。
明明分外孱弱的身子,就那么桀骜地站在那里,无视渐到身前的箭矢,无视城楼上的喊杀声起,仿若她就是一座静立在那里的山,巍峨霸气。
箭矢如蝗,眨眼间已到了她的身前。
浑身煞气,陡然流转,红衣张狂,漫天飞舞,素手一扬,一只金笛疾速出现在她的唇前,横笛一曲,声震云霄。下一刻,风云黯淡,整个西天须臾间黑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的怪鸟,像是听到了灵魂的召唤,没命地扑棱过来,挡在了唐韶依的身前,用翅膀替她扫下了那些箭簇。
嗤嗤声响响个不停,箭矢纷纷,落了一地。
唐韶依冷冷看着城楼上的叛将狼狈的迎击着她召唤来的怪鸟,面上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却透着阵阵让人胆寒的森然之气。
仰面,风狂吼着撩拨起她凌乱的发丝,她忽得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苍凉至极的笑,收了金笛,撮口一呼,一声清啸响彻云际。
一只硕大的鹏鸟出现在云天之上,随即俯冲而下,闪电般落在唐韶依跟前。
唐韶依抱着雪怡容,跨上鹏鸟,回过头看了看被怪鸟们攻击地无暇顾及她的叛将,旋即低头深深看着双眸紧闭的母妃,眼泪再次扑簌簌落了下来。
“滕儿,走。”她拍了拍鹏鸟的头,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带着几分倦怠至极的味道。
鹏鸟振翅,直冲云霄,顷刻消失无影。
“将军,将军,公主,公主……她跑了!”一个眼尖的兵丁指着云层上慢慢消失的鹏鸟,颤巍巍地对苏摩尔道。
苏摩尔咬牙切齿地挥出一剑,逼退一只怪鸟,怒道:“放火箭!烧死它们!”
无数的火箭射出,天空之上,浓烟四起,偶有怪鸟被射中,发出凄厉的长号。遥远的天际,笛音袅袅传来,天籁一般。
霎那间,怪鸟似得了赦令,纷纷振翅高飞,隐入云霄。
苏摩尔眼望长空,大手恨恨的垂着城墙,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唐韶依挖出来!”
尚未从怪鸟袭击中想过身来的众兵将,犹自惶恐不安:“神女震怒!神女震怒了啊!”
苏摩尔冷冷扯着嘴角,受伤的眼睛因愤怒,不住地往外渗血:“神女?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神,还是我神!”身子陡然一转,映入眼帘的,是三三两两几具怪鸟的尸骸,长长的喙、尖尖的爪上,突出的眼睛,像是地狱的亡灵。
苏摩尔没来由心头一怵,抬脚踢了一只怪鸟一脚,朝着愣怔失神的兵将大吼道:“还不快去追!”说着话,抽手就给了身边一个将士一耳光。
那将士一愕,眼神间显出几分惊惧神色,惶急招呼道:“兄弟们,跟我去追!”
杂沓的脚步声瞬间消失在城楼上。
苏摩尔望着唐韶依消失的方向,那里,乌云低垂,惨雾弥弥。唐韶依,月华国的公主,你居然能指使这些猛禽来为你效力,我倒真是小瞧了你!只是,唐家大势已去,你一介女流,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么?他的唇角慢慢逸出残忍的笑意,你,终究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