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货，藏货，制作卤水，加工槟榔，广告宣传，四处销售，加班加点，足足忙了个多月，小妹槟榔厂的新周期销售才走上正轨。
国庆节那天，贺冬夫妇放了员工一天假，计划带小亿玲去省城动物园。七点不到，他们就吃了早饭，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
刚出门，里面传来激烈的电话铃声。
贺冬只得返身，进屋接电话：“你好，我是贺冬。”
“贺瘸子，给我送六千包，重口味的，马上。”话筒里，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益宁县花园机电业务厂长肖华先打来的。人前人后，他毫无顾忌，总是喊贺冬叫贺瘸子。
贺冬心头有气，可不敢表示，更不敢生气。因为花园机电虽地处益宁县西北角，可它是省级大厂，有五六千工人。机电工人绝大部分是男人，自然好一口槟榔。为了拿下这个大市场，贺冬没少给肖华先好处。
后来，肖华先干脆把发槟榔作为工人的一项福利，每星期一包。这样做，他一举两得，一方面可以从贺冬那里获取一份利，一方面可以从工人那里克扣一份钱。
每个星期日，贺冬会按时把六千包槟榔送到机电厂，顺便给肖华先60元回扣。
贺冬支吾着，说：“肖厂长，今天星期二，怎么又要送货了？”
肖华先说：“这个星期效益好，厂里决定免费给每个工人发一包槟榔。贺瘸子，你嫌麻烦？”
小亿玲都八岁了，好不容易决定带她去次动物园，这个时候，贺冬真不希望有任何生意。可是，这次不送货，就会得罪肖华先，损失就大了。想到这，他咽了咽喉咙，说：“生意来了，我怎么会嫌麻烦呢，马上送，马上送。”
放下话筒，贺冬站了好一会，才走出房间。
“爸爸，快点！”见他出来，早已坐在车上的小亿玲大声喊道。
贺冬走到小亿玲面前，挨了挨她的脸蛋，说：“玲玲，爸爸要去送货，你和妈妈去吧。”
“不行，不行！”小亿玲马上嚷嚷起来。
贺冬说：“下次儿童节，爸爸肯定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亿玲不让。
叶梦兰说：“改天不行吗？”
贺冬说：“是肖华先的货，能改天我会不改吗？”
叶梦兰说：“员工都放假了，你怎么送？”
贺冬说：“我自己去送，你带玲玲去吧，注意安全。”
肖华先这个人，叶梦兰自然知晓。她知道做孩子工作，让爸爸去忙事。好在叶梦兰有驾照，自己能开车，贺冬不去也没事。
目送母女俩离去，贺冬马上点数，装货。
驱车赶到电机厂，贺冬直奔肖华先办公室。
办公室门紧闭着，贺冬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要我来送货，人又不在？贺冬嘀咕着，又敲了好几下。
“等下！”终于，里面传来了声音。
里面有人就好，表明肖华先在。
贺冬不焦急了，捏了片槟榔，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终于开了，一个中年人从里面出来，脸上依然带着恭维。见到贺冬，中年人马上恢复正常神态。
贺冬递了片槟榔，中年人愣了一下，接过槟榔，塞进口中，一边嚼一边离去。
见里面没人，贺冬进了办公室。他从拎包里掏出一包槟榔，放在肖华先面前。这包槟榔，包装精致，是专门提供给那些特殊客人的。
肖华先撕开槟榔袋，捏了一片，去掉把儿，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贺瘸子，送了多少啊？”
贺冬陪着小心，说：“照您的吩咐不多不少，六千包。”说完，他把早就预备好的回扣放在肖华先的办公桌上。
肖华先摸过钱，伸出手指，粘了点口水，点了下数。见变平常还多了几块钱，他把钱塞进口袋，换上笑脸，说：“贺瘸子，你办事，我放心。”
说完这句话，办公桌上响起了一阵铃声。这铃声，来自于一块黑色的砖头模样的东西。肖华先抄起那家伙，拔出一根天线，摁下一个键，将黑砖头放在耳旁，大声说道：“喂，哪位？你大声一点，你再大声一点。”
看样子，那是一个类似于电话机的东西。
肖华先继续大声说道：“哦，是常伟书记，你说我们厂哪个时候整体搬迁？这个呀，我们正在研究。大致时间？就定下个月底吧。”
说完这一句，肖华先摁断接听键，将天线一压，啪地将黑色砖头放在办公桌上。那动作，非常帅气。
见贺冬紧盯着黑色砖头，肖华先说：“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贺冬摇了摇头。
肖华先说：“大哥大，听说过吗？”
贺冬又摇了摇头。
肖华先说：“你没看过港片？”
贺冬说：“看过啊，少林寺，功夫神着呢。”
肖华先说：“不是少林寺那样的港片，是有黑老大那样的港片，他们的跟班拿着的黑色砖头就是这样的家伙，大哥大，知道吗？”
贺冬说：“这东西很神吗？”
见他问得幼稚，肖华先显然生气了。他拿起大哥大，要贺冬跟着走到外面。然后，他拔出天线，摁了一个号码。过了一会，他喂道：“小刘啊，不是我们厂长不想整体搬迁，是我们的工人有想法。没听清？我重复一下，不是我们厂长不想整体搬迁，是我们的工人有想法。你和你的领导说说，整体搬迁有啥好处，你开出来，我好去做工人的工作。好勒，就这样。”
这东西，居然可以不要电话线，确实神了。
肖华先压回天线，朝贺冬扬了扬。那样子，明显是向贺冬炫耀。
贺冬当然明白意思，不过，他现在关注的焦点不是这块黑色砖头，而是肖华先和小刘讲的内容。最开始，考虑劳动力成本和租场地的费用，他把槟榔厂办在自己老家。随着市场的扩大，这种办厂模式越来越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这段时间，他正在考虑，把槟榔厂搬到县城里去，免费区是他选择的地方之一。
见贺冬傻样，肖华先说：“贺瘸子，我跟你讲啊，这个大哥大近三万，单位配的。”
一部大哥大，要近三万元，可以买一辆面包车了！贺冬在心头直惊呼，脸上还是装出很平静的样子。
“B-B-”就在这个时候，贺冬腰间的BP机发出声音，表明有信息。
贺冬的这个BP机是最新款的汉子寻呼机，花了一千多。不过，相对于大哥大，这个BP机就不值钱了，而且显得很落后。贺冬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便装作没有听见。
肖华先耳尖，他提醒说：“贺瘸子，有人呼你。”
这下，贺冬不好装了，只得取下BP机，查上面的信息。
“急事！速回电，母，07084321987”电话号码是家里的，信息是母亲发的。看完，贺冬大吃一惊，脸色就是一变。
出了什么事？贺冬咽了下喉咙，说：“肖厂长，借您的电话机用下。”
肖华先说：“用什么电话机，用这个。”说完，他把大哥大递给贺冬。
贺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大哥大。可是，他不会使用。
肖华先又接过大哥大，拔出天线，要贺冬报电话号码。拨通之后，他才把大哥大递给贺冬。
“冬伢子，厂里出大事了，你快回来，你快回来！”电话一通，里面就传来贺母焦急的声音。
贺冬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往厂里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