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白了紫鹃一眼,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盼着我早些嫁出去,你也好早日出嫁,唉,还是雪雁好,从没这样劝过我。”
紫鹃笑道:“姑娘的话真让人寒心,紫鹃还不是为了姑娘好。”眯眼看着黛玉,紫鹃道:“姑娘,紫鹃有句话一直想问,当时姑娘为何让紫鹃报出北静王爷的名号。”
撇开紫鹃询问的目光,黛玉故作轻松的道:“我见乐善王爷对他都那样尊重,或许报出他的名号会更有震慑,果不其然……”
紫娟笑着道:“姑娘真有先见之名,早就料到北静王爷会来圆场,所以才让紫鹃那样说的,是不是。”
黛玉不由粉面飞红,低声嗔道:“你这蹄子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懒得理你。”
立起身来,黛玉慢慢踱到了窗前的一张棋盘边,见棋盘上还留着一局残棋,低头看了一会儿,黛玉不由自主的在一边坐了下来,轻轻捻起一枚白子,放了上去。
以前在潇湘馆里,黛玉夜里无聊时也曾自守自攻,乐在其中,今见这盘棋布局精妙,精彩纷呈,不觉激起好胜之心,凝神沉思,浑然若无。
却说水溶从乾清宫里出来时,天有些阴沉,凄厉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气,沸沸扬扬的吹来。坐轿走出宫门,水溶道:“子扬,去备车,本王要出城。”
子扬看看天色,有些为难的对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心领神会,轻声道:“王爷,天色有些晚了,何况看样子晚上可能有雪,小的以为……”
水溶低声嗔喝:“本王的事那由得你多嘴,快去准备,本王马上就要出城。”
坐在颠簸的车里,水溶绷了一天的心思放松了下来,滤清了白日的公事,心里不知不觉想起和紫鹃的问话。
“紫鹃,本王来问你,你家姑娘对宝玉真的……”站起身来,水溶竟觉得心里堵堵的。
紫鹃低下头,想了一下,道:“姑娘和二爷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些,况且姑娘又是个很重情的人,以前在贾府里,也只有老太太和二爷真心实意的对姑娘好,所以姑娘念着以前的情意,又知二爷这一去也不知有没有回来的日子,就冒险来送一下,权当全了以前的情意。”
见水溶只是有些烦躁的看着外面,没有应声,紫鹃又道:“其实姑娘很重情重义,老太太和二爷的事,姑娘对王爷很是感激,在紫鹃跟前提过几次。”
水溶回过头来,波澜无惊的脸上也有了一份动容,低低道:“是吗,本王问你,方才你怎么想起冒本王的名号。”
紫鹃一听,忙跪下道:“王爷恕罪,情势所迫,姑娘就让紫鹃报出王爷的名号,不想竟真的遇到了王爷。”
水溶微微一动,道:“是你家姑娘让你说的。”紫鹃点点头,道:“是,那时紫鹃也没有思索,就报了出来。”
水溶竟觉得自己的心里溢上一丝淡淡的欣慰和甜蜜,在危难的时候,她竟会想到自己,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想到这些,坐在车里的水溶竟情不自禁的浮出一丝笑意,本来今日一早出城是打算送一下宝玉,毕竟大家相交一场,谁想竟碰到了黛玉,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水溶确实有种压抑不住的怒气冲了出来,想不到她果真对宝玉情深意重,竟敢冒风险来私自探望,但和紫鹃的对话,又让水溶心里有了一丝安慰,毕竟在危难的时候,她还会想起自己。
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水溶忽觉得车里已没有刚才的寒冷。
灿灿的烛光映着黛玉肤若凝脂的玉容,有着一种朦胧的美,轻蹙双眉,面前的棋局已走入僵持的局面。
耳听着紫鹃唤道:“姑娘。”黛玉头也没抬,低声嗔道:“你这蹄子,没事聒噪什么,别打扰我下棋。”
紫鹃面有难色的看了看进来的水溶一眼,只见水溶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只是轻轻对紫鹃摆了摆手,便向窗边走去。
黛玉纤手捏着一个白子,迟迟难以决断,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退一步,亦攻亦守。”黛玉一惊,抬头见水溶似笑非笑的目光正看过来,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慌忙立起身来,黛玉道:“见过王爷。”水溶自然而然的坐到对面,道:“不用多礼,来,陪我下完这一局。上次是我一时疏忽,才输了一招。”
此时面前的水溶已没了白日的冷漠和犀利,清朗的面容淡然而又平和,只有不时微皱的双眉隐隐透出天生的霸气和威严。
黛玉见水溶说到这份上,况且又身在他府,只好轻轻坐下,低声道:“王爷先请。”
你来我往,两人针锋相对,水溶的棋风就如他的人,凌厉而又周密,步步为营,招招藏险,黛玉却是剑走偏锋,时不时一招妙棋,令的水溶不由停顿一下,蓦然撇到黛玉手指上的伤痕,水溶的手一震,眼里不漏痕迹的掠过一丝疼惜。
看着黛玉又放下一个白子,水溶道:“有些时候,太执着只会令自己负累,就如你的这步棋,退一步,说不定会更好。”
黛玉轻轻的道:“身在局中,心不由己呀,王爷又何尝不是呢,十九路的那几目难道不是负累。”
水溶呵呵一笑,道:“你平日里莫不是都这样说话,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黛玉面色一红,低声道:“民女无状了,不过,莫不成王爷只听颜美之辞。”水溶看着黛玉,没有做声,清冷的眸子里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神色。
随后好似随意的道:“以后不用这样称呼自己,好歹我们曾同舟共济过,牟尼院之事,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黛玉道:“那我更得向王爷道谢,贾府出事,王爷的援手之恩,才使得我免于牢狱,老太太和宝玉的事,我也知一定有王爷之力……”顿了顿,黛玉轻声道:“还有上次质问之事,原是黛玉莽撞了。”
“好了。”水溶道:“既是这样,那就恩怨抵消,如何。”对上水溶清朗的眸子,黛玉本也不是迂腐之人,轻轻道:“就依王爷。”
看着黛玉娴静淡然的玉容,水溶心思一动,接着意味深长的道:“棋没有彩头下的一定中规中矩,不能尽兴,不如这样吧,若是我赢了你,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同样,若是你赢了呢,我也一样。”
“还有”水溶接着道:“不能言不由衷。”
小安子静静地立在门内,看着窗前谈笑风生的王爷,心里不停地嘀咕,今日这是怎么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平日里不苟言笑,清冷淡漠的王爷竟也会笑,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开心,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一局下来,黛玉忍不住长舒了口气,浅浅的道:“王爷承让了。”水溶微微笑着道:“好吧,你问吧。”
黛玉看了水溶一眼,随后低下头,轻声道:“我想问一下王爷,贾府的女眷不知何时能……”
看着黛玉小心翼翼的样子,水溶摇了摇头,笑着道:“还有没有了。”
只听黛玉低声道:“不知宝玉这一去有没有回来的可能。”刚才还笑意融融的水溶脸色一僵,随后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还是这样在意。”
黛玉忙道:“若是王爷不便相告,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轻轻叹了口气,水溶道:“你总能把我激将到这份上。”
沉默了一下,水溶道:“女眷应该年后就可赎人了,至于宝玉,那就看他的造化了,若是碰上皇上大赦天下,就有可能回来。”
看着黛玉不加掩饰的惊喜,水溶顿觉得心里酸酸的,一缕苦涩不由浮上他英俊的脸庞,明知她会这样问,可还是要不由自主的证实一下,棋盘上的暗中相让,换来的依旧是自己最不愿听到的。
抬眼看着对面那个清然若水的人儿,水溶忽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他,我是不会放手的,你注定是我的人。
易边再战,没了顾虑的水溶自是招招紧逼,步步为营,令的有些松懈的黛玉一时有些招架不住,看着黛玉轻蹙的细眉,水溶不紧不慢的道:“你可小心了,这半壁江山恐怕保不住了。”
黛玉轻轻地道:“我自会理会,输赢不过是一时之气,又何必太过在意。”看了黛玉一眼,水溶道:“面对输赢你能如此淡然,为什么有些事却要那样执着呢。”
黛玉轻轻抬起清眸,触到水溶深邃的双眸,不由垂下眼睑,低低的道:“人非草木,我只是尽心而已。”
水溶的心情不自禁的一动,低声道:“当真。”只听黛玉轻轻叹道:“我输了,王爷请问吧。”
水溶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棋盘,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道:“我有一事不解,听紫鹃说,今日一早之事,是你让她报出我的名号的,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这样想和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