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了一声,黛玉似水的清眸不由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低声吟道:“孤标傲世偕谁吟,一样花开为底迟,以后又会怎样呢。”轻灵晶亮的眸子里是一片淡淡的清愁与迷茫。
过了一会儿,黛玉好像自言自语的道:“也不知雪雁她们怎么样了,上次去狱神庙看老太太她们,听二嫂子说,下人们都官卖了,希望雪雁她们能遇到个好主子,跟了我背井离乡,从苏州来到京城,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唉。”
紫鹃劝道:“姑娘别想那么多了,夜凉了,早些歇着吧。”转过身来,黛玉轻轻坐到了案前,提起笔来,道:“你去歇着吧,我再写一会儿。”
忽听外面扑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黛玉和紫鹃相视一望,紫鹃道:“或许是外面风把我晾的菊花筐吹倒了,姑娘,我出去看一下。”
黛玉轻声道:“算了,等天亮再去吧,再说外面风冷,当心着凉。”紫鹃披上一件外衣,边走边道:“没事的,我去收拾收拾,很快就回来。”黛玉道:“那小心点,把衣服披好再出去。”
抬起笔,黛玉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咏白海棠》写了一半,见紫鹃还没回来,不由放下笔,边往外走边轻声道:“紫鹃,还没收好吗,我来帮你吧。”说完,轻轻打开门,一股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黛玉不由轻轻眯了一下眼。
睁开眼来,黛玉只觉的身子一软,但见院子里,清凉的月色下紫鹃被一个陌生的玄衣人劫持着,雪亮的短刀在月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两人身后的墙边,一个人倚在墙壁边,阴影里看不清面目,身子正摇摇欲倒。
黛玉一时惊呆了,只怔怔的看着那把抵在紫鹃咽下的短刀,心儿怦怦跳个不停,只觉得身子软软的,仿佛不知身在何处,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事出无奈,只要你们不出声,我不会为难的。”
紫鹃不能出声,只能“呜呜”的看着黛玉,示意黛玉快关门回房,听了那人的话,黛玉倒是一时清醒了过来,长长舒了口气,黛玉低声道:“我不会出声的,请你把她放了吧。”
那人犹豫的的看了黛玉一眼,正神思不定时,黛玉轻轻地道:“你现在没有选择了,只能相信我,再晚一会儿,你的同伴已经坚持不住了。”
那人不由慌乱的回头看去,果然见倚在那里的主子已经快要倒下了,拿刀的手颤了一下,一把将紫鹃推了出去,急步跑去扶着就要倒地的主子。
一下子从鬼门关走回来,紫鹃不由的软在了地上,此时的黛玉反而镇静了下来,轻轻地走了过来,伸手扶起紫鹃。
紫鹃不由扑到黛玉身上,却听外面传过急促的马蹄和吆喝声,一时又远了去。黛玉一边安慰紫鹃,一边默默的望着对方,清水般的眸子在月下格外清亮。
觉察到黛玉眼中的询问,劫持紫鹃的那人搀扶起受伤的同伴,便往房里走边低声道:“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并无恶意,只是事出无奈,要借贵处躲一下,还请行个方便,若是你们想别的……”
那人没有说下去,只是有些凶狠的看了黛玉和紫鹃一眼,也不管黛玉她们同不同意,已经扶着同伴走了进去。
黛玉和紫鹃面面相视,微凉的夜风拂来,两人不由瑟缩了一下,紫鹃低声道:“姑娘,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黛玉还没回答,忽听马蹄声又返了回来,其中还夹着喧闹的呼喝声,本来静寂的牟尼院一下有了动静,随后听得牟尼院的院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黛玉住的小院位于牟尼院的西北角上,几间客房连在一处,后面是一片低矮的丛林,不远处是院里的藏经阁,平日里很是幽静,可如今的情形,想起房里的人,黛玉和紫鹃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
敞开的门里透出幽幽的灯光,薄薄的窗户上印出两个人影,紫鹃道:“姑娘……”还没说完,却见刚才那人立在门口,平静的面上丝毫不见惊慌,低沉的道:“你们进来一下,我家爷有话问你们。”
想起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黛玉的心里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转头对紫鹃道:“傻丫头,生死由命,走吧。”
从暗处进到房里,黛玉情不自禁的眯了一下双眸,待睁开眼时,只觉得有两道深邃犀利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过来,透着微微的寒意,桌案旁,刚才倚在墙边的那人,双手撑着桌面,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进来的黛玉和紫鹃,俊朗的清面上是不同常人的惨白。
四目骤然相对,黛玉感觉到投过来的深眸里有一种令人震慑的冷冽和清寒,只觉得心底轻轻一凛,不过天生的自傲和清高,使得黛玉并没有避开那道直直的目光,反而轻轻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的看着对方。
相反那人触到黛玉清澈如水的目光,身子不易觉察的微微一颤,随后转过头,不作一声,房里只有灯花噼啪的爆了一下,外面的喧闹声却不时传了进来。
舒了口气,那人复又望着黛玉,深邃的眸子里已没有了刚才的犀利,只听他嘶哑的道:“事出无奈,姑娘这里可有躲藏的地方。”
黛玉缓缓地环视了一遍简单的屋子,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人淡淡一笑,苍白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朦胧,虚弱的身子摇了一下,轻声道:“如今我们可都在同一条船上,姑娘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黛玉不由恨恨的看着那人,心里却不禁暗暗有些佩服,到了这个地步难得他还能如此镇静的笑出来,看着眼下他这副样子,黛玉真怀疑是否是刚才院子里那个摇摇欲倒的人。
耳听着喧闹声越来越乱,黛玉知道若是挨房查看,等来到这里还得有些时候,轻颦起柳眉,清眸一转,低声道:“自后窗出去,是一堵矮墙,相信以他的身手,你们是可以离开的。”说完,望了先前劫持紫鹃的侍卫一眼,目中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那人缓缓的坐了下来,旁若无人的拿起案上的瓷杯,细细的端详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道淡淡的暗影:“墙外面已是布下天罗地网,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姑娘不会如此狠心吧。”说着,看过来的目光中又恢复了刚才的凌厉和清冷。
神思飞快的转了一圈,黛玉如水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斑斑血迹的衣衫上,随后又看了看面前的桌案,那是一张有棱有角的方形木桌,清眸一扬,黛玉轻声道:“既是这样,那就孤注一掷试一下,成与不成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不过……可要委屈两位。”犹豫了一下,黛玉还是说出了口。
紫鹃急道:“姑娘,我们屋子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两个大活人呀,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黛玉拍拍紫鹃的手道:“傻丫头,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藏不住也得藏啊。”说完,心有不满的瞥了对面那人一眼。
那人若有所思的轻笑了一下,道:“姑娘果不其然是个聪明人,愿闻其详。”黛玉略略的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那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旁边的侍卫却忍不住了,道:“王……爷,万万使不得,这太危险了,万一……不如我护卫着你冲出去,也强似在这里坐以待毙。”
黛玉白了侍卫一眼,低声道:“岂不闻兵法‘虚虚实实’之论,看似最危险,也可是最安全,不过,一切全在你们,大不了我们两人赔上命罢了。”说着,不由看了看那人一眼,清澈的水眸里竟含着一丝幽怨。
只见那人缓缓地用手撑着站了起来,自言自语的低声道:“生不同枕死同穴。”看着黛玉清澈的眸子,那人头一扬,坚定地道:“好,我信你。”
凌厉的眼眸里蕴含着不易觉察的赞赏和决然,连本来惨白的清面上也露出一丝不同往日的神色。
“事不宜迟……”黛玉和那人异口同声的道,话一出口,觉察到如此,两人不由都住了口,那人随后淡淡的道:“那就有劳了。”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喧闹声也渐渐近了,侍卫扶着那人刚要躲了起来,只见那人转头定定的看了黛玉一眼,清冽的眸子里有不容置疑的目光,低低的道:“放心,我信你。”
那一份坚定的神色,不同于方才的清冷和蛮横,使得黛玉和紫鹃本来怨恨的心里竟都有些迟疑,随后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彼此间酝酿。
院门已经被推开,火光照亮了整个小院,黛玉听的外面静悟的声音道:“紫鹃,你家姑娘歇了吗。”紫鹃低声道:“还没呢,师太,这……”
静悟道:“别害怕,他们只是找人。”转头对旁边领头的人道:“这里住的是院里借居的女施主,闺阁女子还请官爷不要为难。”转头问紫鹃道:“紫鹃,你们这里看没看到有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