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依然是那副淡然如水的神色,只是有些清冷的双翦缓缓的扫了一下侍候的下人,优雅的立起身来,合体的白剑蟒袍更衬得他风姿清雅,气度不凡。
看着乐善郡王,水溶轻声道:“本王听说王爷的书房布置的很是不俗,不知能否让本王鉴赏一下。”乐善郡王一听,脸色情不自禁的凝重了起来,让开一步,道:“北王爷这边请。”
乐善的书房就在前厅的不远处,进的房里,一张檀木书案凝重方正,使得整个书房平添了一份大气。
伸手一指旁边的檀木座椅,乐善和水溶坐了下来,看着倒茶的侍从慢慢退了出去,乐善望着水溶,沉声道:“北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水溶立起身来,英俊的面上压着微微的愠怒,道:“本王今日在省里看到一份奏折,是关于郴州兵变的事,本王已经对王爷说过此事,万不可再生事端,可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奏折,不知王爷对此有何解释。”
乐善叹了口气道:“此事虽已压了下去,但幕后之人一直无法查出,几个马前卒处死也无管大局,所以一铮才迟迟未下决断……”
水溶墨似的英眉微微一皱,看着乐善,深潭似地清眸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目光,随后道:“雁过无声,水过无痕,王爷不会不知此事的祸端,再说这样既麻痹了敌人,又撇清了自己,王爷以为呢,何况万一让有心之人再翻了出来,那时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乐善低头思忖了一下,道:“那依王爷之意,一铮该当何为。”水溶扬了扬眉,冷笑道:“乐善王爷是聪明人,又岂会不知该如何做,倒让本王奇怪了。”
缓缓的坐下,水溶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道:“本王别无他意,就是想提醒王爷一声,让王爷心里有数,免得到时……”
看着水溶阴晴不定的神色,乐善的心里不由的翻腾了起来,虽说同朝为臣时日不短,但这个年纪轻轻的水溶却一直让乐善有些敬畏,说他侍宠傲人,但在私下相交起来却是云淡风轻,清雅如流,可在有些事上的绝狠和老练,却让乐善禁不住有些胆寒。
忽的掠过处理吏部侍郎一案的事,乐善的心里不禁微微颤了一下,那时的水溶威权并重,雷厉风行,一纸讼状,不但抄了吏部三座府邸,更牵涉了近百名官员的生死乌纱,一时朝堂上谈水色变,连久经沙场的乐善也不得不佩服年纪轻轻的水溶,袭王只一年就如此的老练果敢,冷静犀利,倘若是自己,绝没有这份胆色和决断。
水溶没有再作声,只是抿着茶,深邃的双眸偶尔撇一下心神恍惚的乐善,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外面不时的几声鸟叫格外清脆。
过了一会儿,乐善放下茶杯,呵呵一笑,道:“多谢王爷提醒,还是北王爷想得周全,请王爷放心。”
水溶淡然一笑,道:“乐善王爷言重了,本王也只是好意提一下,别无他意,毕竟若再掀起悍然大波,本王分理此事,也难辞其咎。”
放下杯子,水溶的双眸闪过一道犀利冷狠的目光,低沉的道:“如今局势扑朔迷离,牵一发动全身,本王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古语说得好‘宁可错杀百人,绝不漏过一人’,本王希望以后再不会听到有关郴州的事。”
隔着檀木的茶几,乐善都感到有微微的寒意透了过来,此时的水溶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和凝重,使得整个房里瞬时冷了下来。
乐善情不自禁的立起身来,低声道:“一铮一定不负王爷之意,请王爷放心。”水溶清眸微微一眯,意味深长的道:“良禽择木而栖,乐善王爷是聪明人,况且历经朝事多年,水溶相信王爷会有决断的。”
乐善一怔,忽的笑了,道:“多谢北王爷的好意,我杨一铮岂是是非不分之人。”
水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看着热气袅袅的杯子,清冷俊朗的面上是一种说不清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才听水溶缓缓的道:“这就好,我还担心,怕以后再没有能对弈的棋友呢,听到王爷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看着水溶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乐善的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粗狂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有了本来的神色,连窗外的鸟叫声也格外清脆了起来。
站起身来,乐善看着丰神俊朗的水溶,不由笑着道:“北王爷的话一铮铭记在心,公事既已说完,若王爷有兴,那一铮再陪王爷杀上一盘如何,上次输给王爷一目,一铮可一直耿耿于怀。”
水溶缓缓起身,淡淡的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想不到堂堂乐善王爷竟是睚眦必报之人,倒是让我失眼了,今日再战三盘,我一定让王爷有仇难报。”如玉的脸上是一片清朗的神色,连犀利的清眸也有了清和,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乐善道:“王爷先别说大话,一会再见分晓。”随后转头道:“青书,去清风阁里把棋摆好,本王要和北王爷好好战一场。”
乐善王府的清风阁位于王府东面,四面回廊,绿窗油壁,群墙下面是白石台阶,凿成莲花模样,屋子里大理石砌成纹理,精雕细琢,四面微风,穿窗入户。
抛却公事的水溶清爽风雅,立在清风阁的窗前,悠闲的向外面望去,碧波涟漪的一池清泉上,浮着点点惨淡的荷叶,白玉阶上摆着几盆雏菊,清风一吹,飘进一缕淡淡的清香。
水溶转过身来,清傲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道:“此时此景,在这里煮茗操琴,焚香对弈,当是人生一乐。”
乐善笑道:“王爷风雅清绝,与我这武夫说这些岂如对牛弹琴,不过巧了,今日一铮刚得了一壶好茶,算王爷有口福。”
转身道:“青书,去把本王新带回来的香茶沏上一壶,让北王爷品品。”
水溶缓步坐下,便摆弄着棋子,便淡淡的道:“若不是我提起来,恐怕王爷是打算藏私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好茶。来,我们先下一盘再喝也不迟。”
斜阳温温的穿过碧窗,映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一阵微微的清风拂过,吹起水溶银袍的边角,看着棋盘,水溶道:“前些日子听南安王爷说,老夫人正在张罗着给杨兄续弦。”
乐善郡王轻轻的放下一子,叹道:“是呀,身为人子,就得开枝散叶,你别得意,好像老王爷三年的孝期也要出了……。”
见水溶英挺的双眉不由得皱了一下,乐善呵呵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小心,看一铮的这一子。”
水溶淡淡一笑,清幽的眸子眯了一下,道:“你才要小心,岂不知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乐善哈哈一笑道:“难道又是一铮大意了。”
“王兄,什么事惹得你这样高兴,我猜一定是你赢了。”话随人落,清香扑面,乐善的二妹英郡主手端茶盘,笑语盈盈的进了青厦,袅袅的茶香顿时弥漫开来。
水溶轻轻的闭上双眸,深深的吸了一下,叹道:“果是好茶,香而不腻,清而不幽,令人神清气爽。”睁开眼,水溶对乐善道:“我猜是刚采的毛尖。”
乐善笑着不语,转头对英郡主道:“二妹,你说水王爷猜对了没有。”性情开朗的英郡主笑着道:“虽说王爷猜错了,不过有一点却说对了,都是刚采的新茶,不过这壶却是银毫。”
乐善轻轻的瞥了妹妹一眼,又看着对面的水溶,依然是刚才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如玉的脸上有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和清傲,心里不由暗暗摇头,看来二妹的这番心意恐怕要泡空。
清眸一转,水溶对乐善道:“看来真是我猜错了,不过让郡主亲自奉茶,杨兄,你不是折杀我这做老弟的。”
英郡主一边奉茶,一边道:“我是正巧碰上青书,见他还有事要去忙,知道没有外人,才一时顺脚端了过来,水王爷不用客气。”说完,将茶杯小心的递到水溶跟前,清澈的眸子忍不住含羞的瞥了一眼,一丝红晕飞上她白皙的玉颜。
乐善在一边不由暗暗好笑,妹妹口里的顺脚不知要拐出多大一个圈子才能到清风阁,但毕竟爱妹心切,又看到妹妹的样子,只得顺着道:“难得水王爷也是豪爽之人,而且你与北府的二郡主也是知交,来奉茶也是应该,来,尝一下我的好茶。”
端起杯子,水溶慢慢抿了一口,道:“好,果然不俗,冲着今日的这一壶好茶,我让你一目。”乐善笑道:“二妹你听,人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我这一杯茶就喝倒了堂堂北静王爷。”
水溶淡淡一笑道:“我只说让你一目,却没说会输给你,到底谁胜谁负,还难说呢。”乐善笑道:“也是,等一铮赢了王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