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在看奏折?”王娡的声音平缓,满是柔情,刘彻猛的从思绪里拔了出来,慌乱地掩下面前的帛缎,让王娡略略瞥了一眼,缓步上前,纤细的手从刘彻手中将那帛缎抽了出来,一双眼眸瞬间湿润了。
帛缎上的女孩儿娇笑嫣然,挽起的发髻,明亮的眼眸,身后是一方梅花,雪白的狐裘衬着她柔嫩的小脸可爱得紧,身上朱子红的大衣分明是一身嫁衣,也好看的厉害,金丝的凤袍没有将她拽入沉稳和高贵,反而衬托了她的明媚和快乐。
“彻儿……”女子微张的小嘴似乎还会时不时地逸出那两个字,晃了王娡的眼眸。
“孩子……放手吧。”王娡闭了眼,泪珠儿滚落了下来,“不要把自己困在恨里,不值得,不值得啊……”
刘彻原本哀伤的脸蓦地阴沉了下去:“平阳公主让母后来做说客的吗?”
王娡陡地一惊,不敢置信地眼眸看向自己的儿子:“做什么?她是你姐姐!就算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是为了你好!她从小为了护你,受了多少伤?沾了多少血。”
刘彻懊恼神色一闪而过,桌上交叉的两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再握紧。
“母后……阿娇,阿娇她……”刘彻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母后知道你苦,阿娇也苦,可这都是命啊,你是帝王,阿娇偏偏无子……又是一身的傲气,你们……怎么能善妥?”
“是啊……我们何苦执着?呵……”刘彻惨淡地露出一个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候,恢复了那冷然的面容,“那么,朕那权势霸然的姐姐,又让母后带什么话来了?”
“娉儿没有让母后来,是母后自己要来的!娉儿自从你将卫青赶出平阳府后,就已经三日不曾出门了,皇上还要怎样?”王娡有些恼火了,这个儿子怎么如此固执?
刘彻顿了一下,这才转回脸看向王娡:“那母后来找朕,有何事?”
王娡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才道:“哀家今日去看过阿娇了,瘦得厉害,你得空,多去看看她,哀家命人好生照顾了,可,阿娇心里最想的还是你。”
“朕……不能去……”刘彻闭了眼,别过头,双手插在发丝间,狠狠地拉扯。
“为何?”王娡不禁一惊。
“是朕的禁令将她害成那般模样的……朕,朕见了她,她只会发狂,朕对不起她……朕……”刘彻忏悔的言语还未说完,王娡便一把抓住了刘彻几近有些自残的双手,对上自己儿子那双几乎无神的双眼。
“彻儿,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这……”
“朕知道,不能怪姐姐,姐姐为了朕失去了太多了……可朕忍不住,朕恨自己,朕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可朕找不到……母后,朕该怎么办?”刘彻求助地抓住王娡的衣袖,急切地询问着。
王娡一顿,闭了下眼,才缓缓的说:“彻儿,你也不希望阿娇如此下去不是吗?”
“是,是是!”刘彻赶紧点头。
“那就……放了她吧,放她出宫,给她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刘彻呆住了,紧抓着王娡的双手也从她的衣袖上滑了下来,双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
“您说……什么?”
“放了阿娇,哀家会安排一个人住在长门宫,来代替她,不会有人怀疑的。”王娡急急地说。
却换来刘彻猛烈地摇头,不,不!只要想到阿娇会离开他的视线,看不见,看不见她的笑容,听不见她的声音,刘彻就几乎想要抓狂……不!
“彻儿!这样下去,会害死阿娇的!”王娡急了,她看着阿娇长大,看着她与彻儿一路走来,阿娇在她心里就如女儿一般,心疼得很的。
“不,朕不要。”刘彻坚决地拒绝了起身甩开王娡大步地走了出去。
王娡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看着那仓皇而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出了宫门,乘着步辇回了永宁殿,屋内,一个肚子明显凸起的女子正望着门外有些焦急。
“母后,您回来了,怎么样?”卫子夫微托着后腰,小步上前。
王娡看得有些胆战心惊,赶忙命人扶着她,莫要摔了,这才慢慢地走向高坐,叹息地摇了摇头。
卫子夫施罗地低了下头,复又抬起,坚定地道:“陈妃不离开皇宫,会死的,母后,公主说了,如果皇上真的不同意,就……暗中进行。”
王娡眼眸悠地有些凌厉地看向卫子夫:“是娉儿的意思,还是你的?”
卫子夫呼吸一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竖起三根手指,面容坚毅:“黄天在上,子夫的话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王娡听完,谈谈的出口气,名人将她掺了起来:“你现在怀着身孕,别动不动就下跪,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是……”卫子夫淡淡地低头,看上去有些卑微一般。
“这件事,哀家还要从长计议,什么时候,娉儿进宫了,让她来哀家这里一趟,听说,你弟弟要成婚了?”王娡不动声色地看了卫子夫一眼。
卫子夫黯然地点了点头,都以为卫青能娶了平阳公主呢,却不料……
“青儿是个好孩子,哀家看了也喜欢,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青儿已经要成亲了,那哀家也要经准备为娉儿指婚了,有缘无份的就不必挂念了。”
王娡的话虽然清淡,但还是让位子夫狠狠地揪了心,不别挂念了,意思就是说让青儿别再打搅公主了……她可怜的弟弟……
“是……”只是,她却如此地无奈,帮不了,也……帮不上……她在皇宫如履薄冰,活的战战兢兢,虽有平阳为她保驾护航,但宫里大人不喜欢她,嫌弃她的身份,甚至几度曾欲下毒害她,若不是平阳派的人识破了,如今,她还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呢……她,自身难保啊……
平阳知道刘彻定然拒绝送阿娇走的提议,可,平阳也知道,刘彻最终会想明白的,因为比起与阿娇在一起,刘彻更希望她活着。
她不知道今日来求见是不是合适,因为此时此刻,那新置的将军府里,她最爱的男人正与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平阳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姐姐来,为何事?”刘彻没有去看殿下站着的平阳,不敢,或者不想,平阳无从考究,但平阳一双眼睛,却怎么也不想错过眼前那站在权力制高点上的男人,脸上所有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冷酷?预示着他真的能担当起一国之重。愧疚?说明他还是血肉情长。
可,她什么都没能看到。
“皇上。”平阳缓缓地跪下身,双手交叠在额前,深深地伏下了身,“平阳想与皇上交换一个条件。”
“姐姐与朕做交易?”刘彻冷笑一声,“姐姐什么时候会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难道不用再自作主张了吗?朕,姑且听一听,姐姐有打算将朕这一国之君,如何玩弄再鼓掌之上呢?”
平阳无力地闭了闭眼,心中为刘彻的话刺痛了一下,眼前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追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地喊她的男孩儿了……
“请皇上赐卫夫人皇后之位,平阳为皇上送上一员戍边大将,保大汉百世平安,平阳迁居普法寺,没有皇上传召,绝不下山。”平阳的话铿锵有力,砸在刘彻心口落下一记记震动,刷地抬眼看向地下的平阳,身子不由自主地半抬起来。
“姐姐是要出家。”
“不,平阳只是怀念一下十四姑姑……十四姑姑客死匈奴,平阳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想在普法寺为她超度,也,为大汉祈福。”平阳伏着的身子没有起来,声音也显得闷沉。
“但是,你却让朕立卫子夫为后?”刘彻抿紧了唇角。
“将才难求,卫青有大将之风,初战便告捷,立杀匈奴淫威,平阳认为,卫青可担退敌大任。”
“只是,朕让他心中存了怨气,得不到姐姐,卫青想必心里会恨死朕的,戍边大将心存怒火对大汉不是好事,所以,姐姐想让朕立卫青姐姐为后,以安他的心,对吗?”刘彻声音没有多大起伏,平静的厉害,平阳抿唇也不言语,她知道,刘彻心中必然有了主意。
“哼,一个不算起眼的小将军,却要朕放下后位这个诱饵,会不会太不划算?”刘彻声音魅惑,却透着一股阴沉。
“用卫青,皇上决不会后悔!”平阳掷地有声的保证,让刘彻心中动了一下,微微闭了眼,他,也是亏欠平阳太多的,十四姑姑的代价,刘荣之死,特别是曹寿的离去,刘彻此刻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补偿,更何况,初战告捷,卫青的领兵之才确实让他眼前一亮,可用之才,他怎么会不爱惜,既然如此……那就给吧……
“姐姐先退下吧,朕,会再想想。”
平阳吐了口气,缓缓起身,看着头顶依旧不曾看她的刘彻,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许久,才缓缓地,犹豫不决地说出一个请求来:“皇上,平阳……能不能去看看陈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