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华不是刘德华,是天河乡来的新人,名唤张德华,虽然和天王有一个名字,可惜了,没有沾到天王的半点仙气。人到是高且壮,就是长相有点一般,满脸青春痘,一口黑牙,牙是抽烟闹得,青春痘嘛,旺财说是憋的,德华三十出头了,还单着身。
德华毕业的学校,在黔省算是二流,财经专业。毕了业家里面就给他在银行找了一份工作,给他说好了,先临时干半年,一有了空位马上转正。可是德华死心眼,就是不去上班,说是自己要好好准备考公务员,当公家人,干一番大事业。公务员在当今中国的很多家长看来绝对是第一考虑的职业,听了德华的宏图大志,老父老母自然是一万个的支持,只是考个公务员这个小目标,德华一考就是五年。
第一年,笔试第二名,面试的时候第三名弃权,第一名是个结巴,十拿九稳的局。德华砸了锅,输给了结巴的三寸不烂之舌。
第二年,笔试第一,为了提高自己的面试水平,家里面花了大价钱送他去了专门的培训机构,实力确实提高了不少,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有水平有觉悟,可惜,被第二名打倒了,也就差了0.1分。
第三年,笔试面试都是第一,体检的前一天,亲戚朋友们上门道贺,买了一只大龙虾庆祝,哦豁,食物中毒进了医院,一躺就是大半年。
第四年,笔试面试第一,体检前一个星期就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吃的是有机蔬菜,喝的是天然泉水,体检过了,就差被当做走过场一样的政审了,一家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结果,他考的是政法机关,政审的时候查到他有一个从未谋面的舅舅,是个老赖,凉凉!
第五年,德华才三十,头发也开始白,眼镜也开始花。他爸爸妈妈劝他不要考了,“家里不差钱,你啃老吧,不上班也可以。再考,我们两个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德华,心比铁石坚,选了天河乡林业站的岗位,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那个老赖舅舅也一命呜呼了,扫清了最后的障碍。笔试、面试、体检、政审,顺利的不能在顺利了。看到公示的那一天,德华嘴一歪,眼一斜,倒在地上抽抽了十几分钟,好了之后就呆若木鸡,成了木头。两位老人再一次受到了惊吓,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辙,德华这下子要真的啃老了。
再送他去疗养院的路上,过斑马线的时候,老爷子老太太闯惯了红灯,推着德华的轮椅刚走到一半,一辆大挂车杀了过来,司机狂按喇叭,奈何两个老人吓得已经走不动路,还好刹车好使,在离他们最多还有30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老东西加一个大傻子,是不是都不想活了。”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火气大,跳下车来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两个老人岁数大的话,他肯定会把放在座位底下的撬棍拿下来给他们一顿招呼的。
“你说谁是大傻子,你才是大傻子,你全家都是大傻子。”轮椅上的德华站起身来,举起轮椅就给司机砸了过去,司机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看到这个呆瓜发了狠,也不敢再顶嘴了,小声暗骂了几句,匆匆上车溜了。
什么是因祸得福,这就是因祸得福,老两口闯红灯的陋习居然把即将终生啃老的德华刺激好了,也就离上班报道还有一天的时间,看来德华真的是公家的人,他有那个命。
到天河乡报道的第一天,德华坐在接待室里面等穆主任,艾佳和春猫也在里面看电视,艾佳看见德华长相比较吓人,给春猫使了个眼色,打算戏弄戏弄他。于是他们说了一段让德华心灰意冷的相声。
“春猫,你收到工资没有?”
“你说去年的工资还是今年的工资?”
“去年和今年的都没发噻!你又不是不晓得,乡财政所早就没有钱了,据说明年的工资都没着落。”
“我倒是不怕,我家里给我买了一百多斤挂面,我每天吃半斤,也可以马马虎虎撑个一年半载了。”
“我也是,食堂关门不再开火了以后,我就买了米,天天熬粥喝了。”
“你寝室有电的吗?还可以做饭,为什么我的寝室没有,只能用煤油炉!”
“撒子电哦,烧的柴,我下了班在山上去砍的,宿舍的电线上次大火全部都烧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太他妈背时了,一把大火烧死了人不算,还把一栋宿舍楼的电线都烧坏了,那间死了人的宿舍一直没人敢住,听说晚上经常都能听到有人在里面哭。”
“不要乱说,那间宿舍穆主任已经给这位新来的同志安排好了,没鬼的,没鬼的,就是死了个人而已,我们都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你不会怕的哈。”艾佳假装关心德华。
“我我我,不怕,不怕”德华强忍着,喝了一口水。
“艾佳,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呀,我来天河乡两年了,才进过一次城,双休加班,元旦加班,端午加班,清明也要加班,国庆、中秋、春节更不要提了,何时是个头哦。”
“我给你讲个秘密,你不要说出去哈,昨晚开会研究了,今后两年都不放假。”艾佳假装神神秘秘,却又故意把声音控制到德华能够听到的大小。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文件都印好了,穆主任回来盖了章就下发。”
“妈哟,傻子才到天河乡来!”
德华大病初愈,经过艾佳和春猫这一阵连续的恐吓,加之又听到傻子两个字,眼一歪,嘴一斜,又滑到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抽。
冷未刚好采访回来,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边上站着手足无措的艾佳和春猫,也没来得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背着德华就往医院跑,艾佳胆子小又要值班,春猫跟着冷未去的,一路上把怎么戏弄德华的经过讲了个大概。
天河乡卫生院院长是一个怪人,正经的病他都不会治,这些看起来邪里邪气的疑难杂症他倒是有一背篓的办法,看见了德华的样子,他也不问病因,也不量血压测心跳,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副直径半米以上的铜锣放到了德华耳边,没打招呼,哐、哐、哐、哐,敲得山响。冷未和春猫已经聋了,眼镜也冒着金花。
“院长,你说什么?”春猫大叫。
“我说,他已经好了!”院长也大叫。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春猫继续大叫。
“我说,他已经好了!”院长也继续大叫。
就在聋子春猫和院长纠缠不清的时候,德华真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冷未第一时间看到跟了过去,春猫还在和院长玩大喊大叫的游戏。
“兄弟你刚好,不要走这么快!”冷未追上了德华。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干了,我要回去啃老。”德华走得更快了。
“他们说的都是骗你的,闹着玩的,天河乡是个好地方,工资按时发,宿舍有水电,也值班,但也没有那么夸张,食堂虽然饭菜难吃点,但是也有一日三餐,根本没有烧死过人。你看,我钱包里的钱,刚取的工资,不骗你,你看。”冷未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心怕再刺激到德华。
“你肯定是骗我的,我不信!我要走,我要走。”德华越走越快,又在下楼梯,冷未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跟着他走,等到他情绪稳定了,才又给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不信。后来实在没辙,冷未把德华叫到了自己宿舍让他参观,又叫来了大皮鞋现身说法,请了穆主任畅想了天河乡的美好未来,最终才把德华给稳住了。
人是留下了,只是那一天以后,大家都把他当做了一个受不了刺激的大笑话,没人敢和他开玩笑,更别提和他谈恋爱了。德华成了一个被刻意忽视了的透明人,又开始默默的准备起了考试,他有一个小目标,通过考试离开天河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