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第二天中午回去的,大老王是个办实事的人,一大早就领着张老三跑了宣传部又跑了省台,有了两位领导的亲笔签名,钱到账,设备列入采购计划,顺顺利利。等那两个领导醒过酒劲来,冷未一伙儿已经上了回酒都的康庄大道了,正准备安排着晚上到哪儿吃着火锅,唱会儿歌,当然车里的天酿,会让他消消气的。
回去的路上,大老王和张老三心情都不错,说了不少的俏皮话,完全没了领导的架子,聊天当中冷未和大老王居然认了老乡,大老王也是静义市尚泽县人,不过他的家在石坎镇,和冷未老家挨着,他是当过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在老山战场上负了伤,他的爱人当时是天酿集团文工团的,到前线送酒慰问,当时的年轻小姑娘们都有一种英雄情节,看上了他这个挂了彩的大英雄,回去以后书信不断,后来定了终身。复原以后安排工作,他也就干脆到了酒都当了上门女婿。
“那时候都是新兵蛋子,上了战场就得真刀真枪的干,子弹不长眼谁都怕呀,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冲锋以前让一人喝上一碗烈酒,果然,新兵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猛虎,开始喝的是劣质白酒,或者直接酒精兑水,后来首长大笔一挥,奶奶的,娃娃们在前线流血牺牲,喝点好酒算什么,全部给老子换成天酿,天酿一时之间成为了前线的壮行酒、庆功酒。当然了,那时候的天酿没有这么贵。所以我常说,越南猴子们被按着揍,也有天酿的一份功劳。”大老王眯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第二天冷未是十点钟到的办公室,昨晚上由大老王请客又喝了一场,连续奋战两天实在起不来,他难得迟到了一次。老羊比他酒量差了不少,一天都没能起得了床,一早就打电话让他看着点,没来上班。
这个月交了房租水电,给了子惠三千,又买了那么一身不伦不类的西装,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是吃一碗泡面就凑合了,可是喝了酒肚子里面实在不舒服,闻着那个味道现在就一阵干呕,没辙,冷未进了电视台对面的快餐店,冷未鼻子比较敏锐,一直觉得他家用的是地沟油,加之囊中羞涩,面对面的邻居,见面的次数多,进来照顾生意还是第一次。
中午时分,来吃饭的人很多,有电视台的,也有市政府机关的,冷未瞧准了靠着饮水机的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座,走了下来,拿着菜单选了一个清炒菠菜盖浇饭,一是便宜,二是油水少。
没有十分钟老板就把盖浇饭给端过来了,啪的一声顿在了冷未面前,盘子上还盖了一个黑手印,冷未那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经受过高校食堂大师傅的铁与火淬炼过的,这都是小事儿,完全不在意。拿来了就吃,拔了两口饭,吃了几片半生不熟的菠菜叶,夹起带了大半条菠菜根的菠菜杆正准备下口,看见了惨死在上面的一条肥蚯蚓,菠菜杆是冷未很喜欢的,他用手把蚯蚓拉下来放在桌子上,一口吃下了菠菜,脸不红,心不跳。
可是对面戴了眼镜的一个中年秃子就不那么淡定了,蚯蚓摆在那儿,他就看了那么一眼,哇的一声,肚子里面刚刚吃进去的泡椒猪肝盖浇饭全部吐到了面前的大盘子里,冷未的盘子里也被喷进去一块带了泡椒的猪肝,他的定力再怎么好,见了这些也打起了干呕。这一桌一下子成了整个小店的焦点,谁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不一会儿原本热闹红火的生意,凉凉了,估计三五天内,也都困难。
老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揪起秃子,瓮声瓮气的发了火:“你这是故意找茬呀,也不问问这是谁开的店,我酒都袁老二的名字你难道没有听见过,我给你讲,今天这事儿处理不好,你就得进医院。”
“老板我是外地来的,真没听说过酒都袁老二的大名,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是我的错,我负责,不要动手,不要动手。”秃子是真的怕了,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冷未夹在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自己在电视台上班,虽然目前连合同也没签零时工都算不上,但是不出面吧,好像也对不起自己记者这个工作,其实第一时间他想的是赶紧回去取摄像器,把袁老二打人的场面拍下来,又是一条好新闻,无奈袁老二肥头大耳,手臂上还纹着一条眼镜蛇,脑袋上还有一条大巴,露着的肚脐眼边上也有一条,看着实在是不好惹的主,也就罢了(后来他才知道,袁老二头上的疤是袁老二老婆用刀砍的,那天那婆娘喝了酒发酒疯。肚子上的疤是得阑尾炎做手术弄得,只有手上的眼镜蛇是真的,不过只有蛇头,没有蛇身,袁老二怕疼,纹完蛇头就受不了了)。“袁老板,袁老板,消消气,事情都出了,你看该赔就赔,不要打人,出了事儿还得上派出所,多耽误你的生意呀。”
“生意不做了也要把他捶一顿,太气人了,人人都夸我手艺好,酒都四星级大酒店晨星要找我去当大厨我都没有干,他居然嫌我做的难吃,居然还敢吐,大记者我必须教训他,不然我这块金字招牌还挂不挂得住。”袁老二经常看见冷未,知道他是电视台的记者,说话也降低了一个音调,算是给他一个面子。
“哎哟我的大老板,打了人肯定是要进派出所的,以后那个还敢来照顾你的生意,听我一句劝,你大人大量的让他赔点钱算了。”冷未捂着鼻子,把眼睛盯着袁老二,还是没敢再看桌子一眼。
“老板,你开个价,你开个价,我赔,我赔。”秃子的声音里面已经带着一丝哀求了。
“要不是大记者给你求情,我给你讲,你今天绝对要被我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看你人也还老实,态度嘛也还端正,这个样子,钱我也不多要,记者这份饭的钱,加上被你的臭味熏跑的那几个逃了单的美女的钱,外加我的精神损失费和名誉损失费,少了这个价,不得行。”袁老二放开捂了鼻子的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八字。
“八百块也太贵了吧老板,能不能少点,我身上实在没有这么多钱。”秃子已经掏出了钱包,看着大八字,吓了一跳。
“老子的心没有那么黑,八十块,八百块以为老子是黑社会哦,喏刚刚好,滚吧”。袁老二一把抢过钱包,拿了八十块零钱,把钱包揣进了秃子衬衣兜里。
秃子讪讪地笑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袁老二仍旧捂着鼻子笑岔了气:“大记者,你看那个光头疙瘩,像个什么?”
“像个什么?”
“你看像不像一个踩了电的人,呀被电了,呀又被电了。哈哈哈哈哈”。
“乱说,一点都不像”。话是这么说,冷未背对着袁老二走出去时也忍不住偷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