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循循善诱道:“不是我杞人忧天,而是李靖的确有几分本事,那名妇人我先前见过,是余伯亲自招入府的,父王出远门特地留了他相帮母妃,这既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可就连他都没能发现妇人的端倪,这说明对手十分强大。”
荀枫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按照水玲珑铺设的方向思考了过去。玲珑打量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说道:“这回她没没成功误导你,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下次。万一…你突然醒来就拥有荀枫的记忆了,那时的你,又该何去何从?”
荀枫一愣,这问题不好回答!他摸了摸额头:“怎么会?我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狮子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你一辈子不出府,一辈子不与人打交道吗?不能吧,只要你和外界接触,他们就有机会接近你甚至迷晕你,一包迷药几吊钱,而你眼一闭一睁一切已不若从前。届时,皓哥儿怎么办?他这么小便没了娘亲,难道要他再失去父亲?”水玲珑渐渐入戏,语气里含了不难察觉的悲悯,她自己都快要佩服死自己了。
儿子是他唯一的弱点,荀枫陷入了沉默。水玲珑趁热打铁:“为了皓哥儿,你一定要坚决抵制假象,即便真的有了荀枫的记忆,即便他们拿万千金银、百里和川诱惑你,你也一定要保持本心!”
荀枫的眸子里涌上一层坚定:“没错,为了儿子,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要怎么保持?我变成那人的话,就不记得我是原本是谁了怎么办?”
真上道!水玲珑看着他呆呆懵懂的模样,又想起曾经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气场,心里那个解气啊!水玲珑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我建议你写下字条,提醒自己,如果哪天突然有了荀枫的记忆,千万别相信!你标明日期,我和你都按手印画押,这样,你到时候看字条就明白了。”
荀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嗯,大嫂所言甚是,我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不能落入他们的圈套!”
水玲珑想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荀枫那个混蛋真是谁摊上谁倒霉,你可千万别被李靖他们迷惑了。”
荀枫一脸惑色:“荀枫很混蛋?”
水玲珑拍着桌子道:“是啊,薄情寡性、诡计多端,连至亲的妻子和骨肉都能舍弃,这种人,你要是变成他,不觉恶心吗?”
荀枫想了想,再次点头:“若是连妻子和骨肉都能舍弃,那他真是没脸活在这个世上,老天爷早早地收了他去是对的。”
“噗--”水玲珑没忍住。
荀枫走到书桌旁,依照水玲珑话写了字条,尔后拿出红色印泥,由自己和水玲珑各留了一个掌印。看着纸上的大手和小手,他的心底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却也只是一瞬便被新的事情盖了过去:“你刚刚有提到王府暗卫,你能调动他们吗?”
水玲珑眨了眨眼,如实答道:“嗯,有两个能调动的。”是诸葛钰留在外院,万一她出行便充当车夫保护她的。
好歹二人也算经历了一场患难,荀枫便没那么排斥和遮掩,他将自己梦里的场景讲了一遍:“…玲儿的死定有蹊跷,我头部受创记不得太多,派人查又没查到,时隔四年多,对方将蛛丝马迹抹得干干净净也不是不行。我想请你派暗卫帮我调查一个人,他就是杀害玲儿的凶手。”言罢,取下脖子上的木牌,递到水玲珑手中,“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戴着它,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定是我当初查出他是凶手了,却没办法立刻找到他,这才做成木牌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杀妻之仇!”
水玲珑很是疑惑,金尚宫导入荀枫脑子里的记忆大部分都是穆华真实的记忆,可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与记忆相悖的梦?这梦…是记忆的一部分,还是荀枫自己的想象?水玲珑定睛一看,呼吸霎时顿住,这个姓氏…
翌日,水玲珑叫来了郭焱和三公主。姐儿、哥儿九个月大,已能站立,此时正坐在水玲珑设计的学步车里,你抓我一把,我挠你一下,哭得惨兮兮然后各自被乳母分开,不多时又笑眯眯地玩了起来。三公主总能在水玲珑这儿看到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对学步车便没那么惊诧了,她蹲下身,拿了摇铃逗哥儿和姐儿。俩孩子都顽皮,冷不丁便将她光鲜亮丽的发髻扯得七零八落,她也不恼,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
水玲珑身子稍稍后仰,瞄了一眼纱橱后的三公主,问向郭焱:“你们成亲一年多了,三公主还没动静吗?”
郭焱的神色有些尴尬,最近几月,二人的房事频繁多了,却仍没整出个孩子。
水玲珑一瞧郭焱这神色便有了答案,尽管不明白前世很容易受孕的三公主为何今生一直怀不上孩子,但水玲珑没有催他们的意思:“无妨,过几年二人世界也挺好。”
郭焱松了口气,真怕水玲珑怪三公主不孕,郭大夫人就有些微词了,隐隐透出让他纳通房的意思,被他委婉得回绝了。
却突然,水玲珑补了一句:“请太医看看。”
郭焱呆怔!水玲珑忆起荀枫的情况,在告诉他与不告诉他之间暂时选择了后者:“哦,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去南越可认真查过诸葛玲的死因了?她到底难产而亡还是有人蓄意谋杀?”
郭焱目光一凛:“当时我怕是上官燕动的手脚,所以我认真查了,连产婆的家人都一一问了,的确是难产,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一生完就血流不止,产婆束手无策,穆华又请了大夫,但她还是香消玉殒了。”
“哦。”水玲珑心中越发疑惑,荀枫为何笃定诸葛玲是他杀?连凶手的名字都知道?那个梦境到底是穆华的记忆还是荀枫的?如果是荀枫的,今生荀枫还没娶过正妻,难道是前世记忆?可前世荀枫除她之外,也没再娶妻子。
郭焱看着她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觉得诸葛玲的死有蹊跷?”
水玲珑摇了摇头:“暂时不好说。”
清幽院内,皓哥儿玩累了,正在泡澡,今儿泡的时间略久,冷幽茹看了会儿书便有些不放心,唤了两声没反应,她放下书本,起身去往了净房。此时的皓哥儿正窝在已经没了热气的水里玩魔方,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皓哥儿的头皮一麻,望向了冷幽茹。
啪!魔方砸进水里,水花四溅,皓哥儿意识回笼,忙低头一看,好小,捂住!
“谁告诉你洗澡的时候能玩魔方的?”冷幽茹不怒而威地问完,拿了毛巾径自走到浴桶边,就见皓哥儿双手捂着“小鸟儿”,一脸窘迫,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站起来!”
皓哥儿红着脸不动,冷幽茹干脆伸出胳膊,将他从水里捞了起来,水花湿了她满身,她却仿佛不知道寒冷,就用毛巾专注地擦着皓哥儿的小小身子:“以后不许在洗澡的时候玩东西了,知道吗?”
皓哥儿的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冷幽茹为皓哥儿擦干身子,又一件件替他穿了衣裳,这时,岑儿禀报,水玲珑来了。
皓哥儿拉着冷幽茹的手,和她一起去了外屋,见到水玲珑,皓哥儿规矩地行了一礼,水玲珑就看着他们大手拉小手的模样,微露出一抹笑意来:“皓哥儿又长高了呢!我记得刚来那会儿才到我肚子。”
冷幽茹摸着他小脑袋,眼底漾开一丝柔和:“三尺三。”说的是身高。
水玲珑眨了眨眼,真精确!
冷幽茹和水玲珑分别在椅子上坐好,皓哥儿就很自觉地搬了个小板凳,挨着冷幽茹坐,也不等谁吩咐便拿起魔方玩了起来。从水玲珑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子略有些倾斜,似乎想靠着冷幽茹。
冷幽茹拍了拍皓哥儿的小肩膀:“去书房描红,描完十张再出来,晚上给你讲故事。”
皓哥儿眼睛一亮,起身给冷幽茹和水玲珑行了一礼,随即去往了纱橱后的小书房。
岑儿奉了茶,冷幽茹端起茶杯,开门见山道:“找我何事?”
水玲珑就把金尚宫装成仆妇混入府,企图帮荀枫寻回记忆的事说了一遍。
冷幽茹骇然变色:“你的意思是,这个穆华是假的?他的脸…”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凝眸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动手术变成了穆华的模样,包括嗓音也服用了特殊药物使其改变,字体、生活习性、记忆…全都和原先的不一样了。”
“世上竟有如此玄乎的法术?”冷幽茹惊讶得合不拢嘴儿,半响后,又道:“幸亏你阻止得及时,不然真让荀枫恢复记忆,咱们王府就麻烦了。”印鉴还在荀枫手里呢!
水玲珑宽慰道:“母妃也别太担心,现在他心里完完全全认为自己是穆华,对皓哥儿也是真心的。”没说立字据的事。
冷幽茹长睫微颤,水玲珑仿佛没注意到她的不安,只道:“母妃打算如何处置他?”是留下继续做“穆华”,还是交给朝廷?亦或是未免有人乱扣罪名,直接…杀掉?
冷幽茹望了一眼纱橱后的小身影,淡道:“你容我想想,稍后答复你,这事儿都先别声张。”
窝藏朝廷钦犯,这是一项重罪。水玲珑欠了欠身子,轻声道:“好,全听母妃的吩咐。”
水玲珑走后,冷幽茹的眉头微微一皱,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泛起白玉般润泽的光,她理了理鬓角的发,起身去了小书房。皓哥儿正站在书桌后,有板有眼地描着大字,最初他连握笔都不会,是冷幽茹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教的,他不爱练书法大家的字帖,专练冷幽茹的。
“皓哥儿。”冷幽茹敛起眉宇间的凝重,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皓哥儿扭头看向了她,眼底闪过诧异。
冷幽茹行至他身边,看了一眼他写的字,赞许道:“有进步。”
皓哥儿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冷幽茹的视线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问道:“皓哥儿你喜欢父亲吗?”
皓哥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竟是…这样快!冷幽茹笑了笑:“嗯,描完了给父亲送去,让他看看你进步了没有。”
下午,岑儿送了两本账册过来,笑着道:“王妃说这是下个季度的预算,请世子妃做出来后去外书房找姑爷盖个章,盖完了就该分发到各个庄子理了。”
下个季度的预算明明在三天前就算过并盖了章的,冷幽茹缘何又多来一次?水玲珑探究的目光投向岑儿,岑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水玲珑把账册拿在手里,挑眉说道:“嗯,我弄完会派人给母妃送去的。”
岑儿笑了笑:“多谢世子妃了。”
“啊?什么?预算?”娉婷轩内,乔慧接过岑儿递来的账册,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眸子,二房的预算她早早儿地就交了呀!怎么又要重算?难道…她之前算的不合格?乔慧心里一阵打鼓,拿了账册什么也没干,连饭也顾不得吃边在房里打起了算盘。
荀枫在外书房奋笔疾书,天下第一街是收租,但诸葛家名下还有其它的产业,他正在根据每个店铺的运营情况核算下季度到底进哪些货品最能提高销量。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荀枫没听到。咚咚咚!敲门声放大了一倍。荀枫终于听到了,他他眉头一皱,沉声问:“谁?”
乔慧吓了一跳,二姐夫好像…不高兴。乔慧捏了捏账册的边角,硬着头皮道:“二姐夫,是我,我算完了二房下季度的预算,想找你盖个章。”
荀枫的眉头微微舒展,放下笔:“哦,是小慧啊,你进来吧。”
乔慧松了口气,并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账册翻开平放到桌面上,荀枫用蘸了印泥的印鉴在日期处盖了一枚红印:“好了。”
乔慧收起账册,微微一笑:“多谢二姐夫。”
荀枫客客气气道:“不用谢,应该的。”
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的心思细腻,关乎细节,乔慧的目光一扫,便瞧见桌上没有动过却已失了热气的饭菜,劝道:“二姐夫要注意身子,不要因为工作耽误了正常饮食作息,会落下隐疾。”
荀枫心知她是好意,便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乔慧发现荀枫根本没有听进去,还想再劝,荀枫已经提笔开始清点账目了。乔慧摇了摇头,迈步出了院子,却不是返回娉婷轩,而是去了天安居。
就在荀枫好容易再次进入工作状态时,水玲珑来了,也是盖章,荀枫的脸色不好看了!耐着性子处理完水玲珑的事,老太君身边的萍儿又来了,手里拧着食盒:“二姑爷,老太君说了,叫奴婢亲眼看着您吃饭,您吃完了奴婢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请二姑爷别让奴婢为难。”
荀枫的脸都绿了!今晚,荀枫频频被骚扰:长房、二房、膳房、库房…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荀枫终于忍无可忍找到了冷幽茹:“母妃,印鉴还是放您这儿比较妥帖。”
冷幽茹“无比诧异”地道:“哦?怎么了呢?”
荀枫很诚实地将这几天的遭遇阐述了一遍,又道:“我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一旦思路被打断,再次进入状态就需要时间。”铺子里还好,都是他主动一一找过去,不像身在王府,却是别人一一找到他。
“这样啊。”冷幽茹仿佛很是为难的样子,“我闲来没事,倒是不在意谁多往我这儿跑,可你本就很忙,还要跑来跑去的,我看着心疼。”
荀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妨,我是男人,走几趟没事的。”
冷幽茹将印鉴接在手里,淡淡笑开:“既如此,那就依了你。”
荀枫如释重负!
事情传到水玲珑耳朵里时,水玲珑笑了,冷幽茹好手段,摆了荀枫一道,荀枫还得跟她说谢谢。而冷幽茹用如此隐晦的法子要回印鉴,说明冷幽茹想冒险留下荀枫。
看着荀枫每天为了诸葛家的生意忙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水玲珑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她也曾这样尽心尽力,把他的帝国大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却没换来他一丝一毫的感动,一如而今他鞠躬尽瘁,她也没有丝毫动容。或许这就是债,是上辈子欠下的债!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进入六月,月底,姐儿和哥儿周岁,都能说话能走路了,哥儿走得稳,姐儿经常摔跤,额头和鼻子都磕破了好几回,水玲珑才不得已做了一个学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