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溪呀,你是我们水家的希望,将来水家的辉煌就全靠你了,你可千万要把住太子的心!当然,为父相信天下男子但凡正常之人都无法抵挡你的美色。”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发生的一般,可刚刚,那名爱她如命的父亲打了她!真是讽刺啊…
福寿院内,老夫人正坐在炕头吃燕窝,胡大夫的医术非常高明,替老夫人针灸几回之后,身子大有起色,目前已能下地走动,也能较为利索地说话儿了。
王妈妈接过老夫人手里的碗,一看,连汤都喝得一口不剩,不由地心中疑惑,老夫人许久没这么好的胃口了:“听说三姑奶奶捎来消息,年丰又识了许多字!”
老夫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喜色。王妈妈又道:“大姑奶奶生了一对龙凤胎,原先听说是早产身子弱,而今大好,能吃能睡,与普通婴孩儿一样一样了!”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多大喜色。王妈妈纳闷了,与尚书府有关的好事儿就那么几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老夫人到底在乐呵什么?
王妈妈端着碗,就要退出去,却瞥见了茶几上的一张大红色喜帖,心头一动,难道…老夫人是在高兴二小姐的亲事?,嫁给一名商人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思量间,门外传来了丫鬟的禀报:“老夫人,二小姐求见!哭得老厉害了!”
王妈妈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眼皮子,笑道:“奴婢去迎了二小姐进来!”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用了,让她回,说我歇息了。”嘴里,却唱起了小曲儿。
王妈妈福着身子应下:“是,奴婢明白了。”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老夫人,庄子里到这个季节该出新鲜水果了,今年还给大姑奶奶送吗?”
老夫人的眸光一凉,想了想,还是说道:“嗯,送吧,哥儿和姐儿洗三咱们府里有事没去成,你亲自选一批鲜果送去,聊表我的心意。”
王妈妈躬身退出,将老夫人的原话如实相告,水玲溪气了个半死,当即掉头冲出院子,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清幽院内,水玲珑正在与冷幽茹清算夏季的账目,冷幽茹拿起一本册子念道:“正掌柜一名,月钱十两;副掌柜两名,月钱六两;前堂伙计六名,月钱二两;粗使伙计十名,月钱一两;洒扫仆妇四名,月钱一两,其中,一名副掌柜上季度提前支了二两零七百五十文,这回总共应发多少?”
水玲珑飞速敲着算盘,冷幽茹话落,她答道:“四十五两零二百五十文。”
冷幽茹提笔批注,翻了翻效益那一栏,喃喃道:“好像不怎么赚呢,春季就是五百两,怎么夏季了没什么增幅?”
水玲珑就问:“母妃要不要派人去铺子里看看?”。
冷幽茹黛眉微蹙:“是不是要涨点儿工钱?这么点钱能活么?”
水玲珑温声道:“母妃,外面一斤面粉三文钱、一个鸡蛋一文钱、一斤猪肉十五文钱,这是市场价,晚上的价格会减半,他们只要晚一点去购买第二天的食材,虽不大新鲜,但能便宜很多,穷苦人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水玲珑没菩萨心肠,也不搞什么慈善事业,这就是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现状,她无力改变,除非改变整个社会,否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诸葛家搞特殊搞得太明显,一定会成为所有商家群起而攻之的仇敌。而冷幽茹一碗血燕五十两银子,一支发簪一百两银子,一套衣裳一锭金子,当然不理解这些穷苦人是怎么过活的了。
冷幽茹的食指翘了翘,似是而非地“哦”了一声,又拿起另一本账册:“算古玩店的。”二人开始清算,越算到后面,冷幽茹的眉头皱得越紧,“居然赔了。”不多时,她又释然,“算了,一家古玩店而已,大不了从我私房钱里挪些出来。”
水玲珑哭笑不得,冷幽茹的私房钱堪比一个小国库,具体多少无可估算。但瞧冷幽茹习惯性一般的语言,可见这么多年她都在拿自己的钱贴补某些铺子里的亏损,心是好的,但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冷幽茹端起茶喝了一口,余光瞟向另一沓子账册:“还有庄子里的。”
这时,岑儿打了帘子进来:“姑爷送表公子回来了,今天表公子下学,是姑爷去接的。”
冷幽茹揉了揉太阳穴:“请姑爷进来喝杯茶吧。”
不一会儿,穆华牵着皓哥儿的手走进了明厅,看起来,相处得不错。二人对冷幽茹行了礼,皓哥儿又转而向水玲珑行了礼,水玲珑笑了笑,又与穆华打了招呼。
“岑儿,带表公子去洗手洗脸,洗完了吃点水果,尔后到书房描红。”冷幽茹一声令下,岑儿伸手去拉皓哥儿,谁料,皓哥儿非常配合地走向了净房,这倒是让所有人都微微诧异了一下。
一名丫鬟上前,奉了茶给穆华,穆华接过,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账册,谦和有礼地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冷幽茹淡淡笑道:“也不是,你坐会儿,这边很快就完了。”
“好。”穆华应下,开始喝茶。
冷幽茹翻开第一本庄子的账册,念道:“总管事一名,月钱八两;副管事八名,月钱五两;妈妈十名,月钱二两;小厮丫鬟各十名,月钱八百文,粗使仆妇八名,月钱五百文;守门妈妈三名,月钱五百文,八月工钱多少?”
“八十九两又五百文。”
水玲珑一怔,看向了穆华,这厮要不要这么妖孽?比她的算盘还快?
冷幽茹也微微一怔,却不是和水玲珑惊讶同一个点,她的眼皮子动了动,翻了一页:“佃租入五十两,柑橘卖四十两又七百二十二文,甘蔗卖三十两又四百一十三文,添置农耕工具耗费九两又六百八十九文,本月收入多少?”
“没有收入,亏损了二十三两又五十四文。”
水玲珑敲完最后一颗珠子,也得出了这个答案。水玲珑和冷幽茹再次同时看向了穆华,穆华被看得不好意思,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我没忍住。”
冷幽茹没说话,水玲珑也没有。接下来,冷幽茹又报了几页庄子里的账目,水玲珑就注意到穆华的嘴唇随着冷幽茹的报数微微动着,整个过程神色都是极其严肃的,而当冷幽茹报完,他的嘴也不动了,这说明,他在心里算完了。商人习惯与数字打交道,但那些仅仅是为了经营有道,穆华不同,他仿佛天生对数字有种抑制不住的狂热,瞧,他现在正在看冷幽茹没算完的账册,两眼泛着贪婪的光,不是想贪里边的钱,而是单纯想把里边的帐挨个算明白。冷幽茹也注意到了穆华的异样,将账册往前推了推:“你帮忙算算。”
穆华潋滟的眸子里就溢出极强的亮色来,他起身走到桌旁,小心翼翼地捧起账本,一页一页地翻动了起来,厚厚一本账册,少说有几百个条目,他却一气呵成,关上账册又拿起另一本,这回停顿了约莫三秒,水玲珑猜他是在消化上一本的内容。尔后就这样一本接一本,只过了两刻钟,他看完十本账册,随即将十个庄子的月钱、盈亏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水玲珑和冷幽茹瞠目结舌,这已经不能用过目不忘来形容了,他好像把脑袋给分成了十部分,每个部分装着一个庄子的详情,能细致到有多少名丫鬟、卖了多少斤谷子…而冷幽茹太过惊讶,乃至于没有动笔去记。
穆华看了二人一眼:“要不,我还是写下来?”
“必须的!”水玲珑和冷幽茹异口同声!
穆华提笔将刚刚算出来的帐一一写在账本的末尾,边写边道:“其实呢,这种没有规模、没有计划的种植是产生不了多大效益的,庄子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种植,那样的话,最好一个庄子专攻一种农作物;另一种是租给附近的农户,那就不用太刻意管他们种什么了,但最好能派相应的农业专家定期指导农民耕种,农户的收入高了,庄子里的佃租也才能高。”
冷幽茹又将方才的绸缎庄的账册递给了他:“这个呢?”
穆华认真地翻阅了一遍,说道:“这个不好说,得去铺子里看看,到底是货品质量不够,还是大家的做事态度不够,当然,周围的地理环境也尤为重要,我初入京,不甚了解京城的状况。”
水玲珑想起穆华今儿好像是有事登门的,遂温和地笑道:“你来找母妃有事吗?”
穆华微微点头:“嗯,我是想和母妃说一声,我打算去玲儿的铺子里走走,了解一下情况。”
冷幽茹面色如常道:“应该的,你不来,我也正要派人把对牌给你送去的,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对牌,不可混着用,你拿好了。”
穆华起身:“多谢母妃。”扫了一眼纱橱后面的小书房,隐约可见儿子握笔描红的身影,想搬出府居住的话梗在了喉头。
小书房内,皓哥儿抬头望向岑儿,摸了摸肚子。岑儿看了一眼墙上的沙漏,正色道:“快到吃饭的时辰了,糕点是不许吃的,要不,奴婢再给您拿两块蜜瓜?”
皓哥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岑儿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他脑袋,臭小子,总算识相了!待到岑儿一走,皓哥儿便探出小脑袋四下观察,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捂着袖子悄悄地穿过明厅,跑向了冷幽茹的卧房。
打开门,一股香风扑鼻,很淡、很好闻。皓哥儿吸了吸鼻子,又习惯性地抬起袖子去擦,刚碰到鼻尖便忆起早上被按着洗澡的事儿,眉头一皱,放了下来。屋子里精致的陈设让他恍觉仿若置身天堂,脚下踩的不是冷硬的地板,而是柔软的云团,是以,他每迈动一个步子都非常小心,到底是担心被发现,还是唯恐破坏了天堂的一砖一瓦,不得而知。
终于抵达了富丽堂皇的床边时,他探出小手,摸了摸丝滑如绸的床面,眼底露出一抹惊艳,又贴着它闻了闻,眼底的惊艳转为渴望。想脱了鞋子上去打几个滚,但一看自己其实很干净的穿着,一股自卑的波光在眸子里徐徐蔓延开来,好像这是一个无比神圣的地方,而他的存在只能令它充满污垢。
后退了一步,他打算离开。刚走到屏风处才陡然忆起自己的目的!他踅步走回床边,从宽袖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撩起被子的一角,将竹筒里的东西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