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月华如练,淡淡的光芒透过树叶,斑斑驳驳,打在玉挽的脸上。
她单手撑在颈后,望着眼前的夜空,思绪分散。
一月来,她身在安国寺,与世相隔,对山外的宦海沉浮、朝堂动向一无所知。若是爷爷在这里,定要斥责她的懒怠。
她屏蔽了有关白流风的一切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因湖州瘟疫一事被人弹劾,也不知道五日前北燕犯边关,更不知道他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自请出征。
此一役山高水长,前路未卜,难怪流芳要和她的母亲一道来为他祈福。
有些记忆埋在心底,一旦有了引子,被深埋的过去像潮水一般奔涌而至,一幕一幕回映在脑海里,竟让她无所适从。
她还记得那晚他的疯狂,他通红的眼眶,他的高声厉喝,甚至于他掐着自己肩膀的力道,她都铭记的一清二楚。
那种情绪叫慌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白流风的慌乱究竟是源于她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还是对将要失去她的恐惧。
“我去山外买的酒,来点儿?”
思绪戛然而止,玉挽偏过头,阿墨提着一壶酒,见她望过去,晃了晃壶身。
阿墨一跃而起,在离她最近的树杈上坐下,扔给她一壶酒。玉挽自顾自的去了塞子,仰头饮下。
酒入喉舌,一股辛辣,眼角几乎一瞬间凝聚了雾气。
阿墨只当作没看到,大口大口的喝酒。
半晌,才道:“心中执念未散,何必自困乡野?”
玉挽满口苦涩:“大约是害怕吧。”
“怕什么?”
喝了酒,壮了胆,玉挽已有了醉意。
“怕结果非我所愿,怕意中人终成陌路。”
“单相思?”
“……许是吧。”
玉挽仰起头,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她措辞含糊,阿墨却能窥测一二。
他轻笑出声。
“笑什么?”
阿墨:“笑留言可笑。”
玉挽抬眼,便头望过去。
他道:“我今日出山买酒,听闻一桩趣事。百姓说京城中原有一女霸王,虽是乞丐之身,却胆敢与当朝太子红脸。倘若不是那人描述的长相与你一模一样,我几乎要以为这附近有两个玉挽了。”
玉挽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难看。
“你是怕你与他身份差距太大?”
有这样一个人作青梅竹马,还真是不容易将目光放在旁人身上。
阿墨没有听到玉挽的回答,侧了侧身,也躺在树枝上,仰头望月。
一壶酒不一会儿已去了大半。
“我早前便听过太子殿下的大名,他得中圣上下推崇,腹有乾坤锦绣,年过弱冠却妻妾均无,性情平淡。”说到这里,阿墨看着她,神情认真,“看在我们二人交情深厚的份儿上,我便给你讲讲这男人的心思。”
玉挽手里攥着酒壶,夜色遮掩,神情不明。
阿墨继续道:“我一路走来,识人的眼光还是很靠谱的。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动了心,便会安排好所有,让他们的感情无后顾之忧。”
“玉挽,太子率兵出征,纵然他惊才绝艳,可终究是肉体凡胎。战场上刀剑无眼,倘若真的发生意外,你却不肯迈向他,多年以后,你当真不会遗憾吗?”
*
遗憾!
自然遗憾!
玉挽骑着马疾驰在官道上,脑海里全都是那晚阿墨问她的话。
一想到战场上的风云诡谲,她再也坐不住,天不亮便收拾了行装往北而去。
越往北天气越冷,可就是越来越冷的天气,反而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理智。
她攥着马的缰绳,不期然想起白流芳告诉她的话:“你走了之后,皇兄愈发冷淡,也不知为何与皇姐闹了别扭。她几次上门,都被皇兄拒之门外。后来皇兄更是以父皇要他反省为由,紧闭府门,谁也不见。玉挽姐姐,皇兄心情不悦,这种状态上战场,我和母妃很是担忧。”
玉挽想,她见到白流风后,一定要和他坦诚以待,告诉他她曾经的忧虑,告诉他她曾经的害怕,告诉他如果他也心悦与她,她会和他一起努力。
想的很是圆满,可是经历很是残酷。
她被守卫拦在军营外,只能对着军营里中军帐的方向望穿秋水。
她叹了口气,对着“尽职尽责”的守卫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守卫无动于衷,就是不肯放她进去。
玉挽半是好笑的想,幸好这两个守卫比较木讷,否则把她当成想要刺探军情的人抓起来都有可能。
她苦口婆心:“……两位大哥,我真与你们元帅是熟人,你就放我进去吧。”
守卫面无表情:“每个想要入军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
玉挽长叹一声,望着头顶上的太阳,很是伤怀。玄一是暗卫,不能暴露身份;清歌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来。这么一想,她还真没有办法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不若你去通传一番,告诉你们元帅,说是故友玉挽来访。这样总可以了吧?”
守卫仍旧面无表情:“殿下有令,无关人等不得擅入军营。”
“你让我进去!”
玉挽几乎要抓狂了。
白流风从军营外回来,见到的便是一个应该远在京城的人在门口急的跳脚的样子。
他愣怔在原地。
守卫已经看到他,抱拳行礼:“殿下。”
玉挽听见声音,连忙回头,终于松了口气:“白流风,你回来的正好,他们不让我进去,怎么也说不通,真是急死了!”
白流风回神,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卫,面不改色的从玉挽身边经过。
她见白流风一副和她不熟的样子,心里发虚,却也不管不顾的在军营门口拽着他的袖子。
白流风感受到阻力,顿下步子,侧眼看过去。
玉挽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神色讪讪:“我好不容易追过来,好几日没有好生休整过了。你别赶我走。”
她声音微弱,轻的只有白流风能听到。
白流风带大军拔营在前,比她先行五日,她虽然一个人方便赶路,却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追过来。
他在见她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她眉宇间的倦色,知道她赶路艰辛,可是一想到玉挽对他的不信任,便下定决心要冷着她。
如今听她说不要赶她走,才正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