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客栈本是当地人用自己闲置的房间开的,都是早睡早起的庄稼人。
胡俊彦看着床上直挺挺的青莲,这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再转身望向在院子里正在发功的千云竹。柔声道:“云儿,事已至此,急也无用!”
庭院里,月色朦胧,千云竹抬头望向空中,对于师父留下的千机咒,她不怀疑它的神通有多大,她只担心自己的功力,咒符很强大,而自己的功力不能驾驭不了,那也是白费了师父的一张符咒,千机咒盘旋在空中。
正当她就快失望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三个人,青虚一脚踏在千机咒上,慢慢下降。千云竹一放松,整个人往前蹭蹭蹭跌去。
青虚其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一路上他盘算着也许是千云竹的一时性起,逗他玩来着,而以千云竹这种多变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当他看到千云竹用功过度的情况,他的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向胡俊彦那里走去。
杨越好和周庸回过神来,也心知不妙,连忙跟了进去。
只见依然是一身捆绑着的青莲,静静的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她喊道,声音高坑而尖锐。
周庸毕竟年长些,安慰她道:“别这样!”转而又对青虚道:“还有救吗?”
青虚上前,探了探青莲的胸口,解开他身上的绳索,问道:“多久了?”
胡俊彦答道:“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青虚嗯了一声,从身上掏出几张符纸,贴住了青莲的天灵盖,胸口的膻中穴,脚底的涌泉穴。道:“师妹帮我护法,我要作法。”
千云竹应声“是”,便把他们一通人都请到庭院里。
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七八月的朝阳起得特别早,经历了黎明前的黑暗,此时天色开始渐渐泛白。
习惯早起的庄稼人的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而另一处的屋里,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终于一把疲惫不堪的叫声传了出来,“醒了,你们进来……”
话音未落,杨越好已推门而入,无视扶着床边的人。
床上的人微微睁着眼,嘴角努力向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来。
杨越好眼看着就快来到床前,瞬间迟疑,往后退了半步,定睛看着床上的人:“你是———他!”
床上的人,伸出的一只手微微动了一下。
“你必然是他!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也只有他才这么傻!”
床上的人的嘴角向上撕裂得更历害了。
杨越好一怔,蹬的一下又退了半步,满眼疑惑。
床上的人向她伸手招了招,“别怕!我是青莲!”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众人围坐在庭院里,其中包括后面赶来的宁霄,只有李青莲斜斜的躺在矮榻上。
杨越好轻轻把着扇,“其实我们都好奇,那一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呃!”李青莲沉吟了一会,“鬼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姑且不说你们不信,我自个儿也不敢相信!借尸还魂的事自古有之,然而借了还没完没了的怕是第一次见了。”
周庸道:“但说无妨?你也算个奇人,我们还有什么不敢信的。”
青虚道:“有些事!过去了就算了。”
周庸道:“道长担心得有理,就说个大概!”
李青莲才道:“其实也是老话新说,那天我正与袁明晋打得不可收拾,不知从那里跑出几个牛头马面来,不由分说锁了我们二人便走。吓得我们都心惊胆战的,不觉多时竟到了殿堂之上,正在不知所措之时,殿堂上坐着的人竟走了下来,亲自为我解了锁住我的铁索,还未及言语,旁边的袁明晋不高兴了,怒道‘把我也解开?’,谁知那人转身对他怒目圆睁,吓得他剩下的半句未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再说那人坐回案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开口便道‘袁明晋,你可知罪?’。袁明晋道‘何罪之有?’那人道:“你阳寿已尽,仍迷恋阳间,过期不来此为罪一。做个孤魂野鬼不安分守己……”袁明晋怒吼‘什么!我找害我之人!”欲跳起,被两旁的牛头马面按于地上。那人在怒道:“冥顽不化,拉下去!’……”李青莲说得久了点,感到有点吃不消了,正想休息一会。
杨越好却被撩拨得很有兴趣,不觉追问道:“后来呢?”
青虚道:“刚刚恢复,让他歇会!”
杨越好关心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怪我好奇心重。”
李青莲扼着她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周庸道:“夜已深了,散了吧!明日还得赶路!天长日久,以后慢慢再说!”
杨越好道:“这么说来,袁明晋倒真不是我害的。”
李青莲接口肯定道:“当然不是,他是阳寿已尽!”
杨越好道:“这样!我心里倒安乐些!只是他才十来岁的人竟然!”
李青莲道:“我大概知道一点,是他宿世孽太重之过!”
杨越好释然道:“原来如此!”
青虚打断道:“无量天尊!天机不可泄露!大家还是早点睡了吧!”
众人各自回房。
躺在床上,杨越好侧着头瞧着李青莲道:“现在没人了,你告诉我一个人好了,我绝不告诉任何人。”
李青莲注视了她一会,道:“其实你不知道也好!不过看你这神情不告诉你,你今晚是睡不着的。”
杨越好眨巴眨巴着眼睛。
“我后来向那人打听,那人道出你与他二人,前世本已认识,他因为爱慕你最终把你害死,所以今生你亦无意之间报了前世的仇了。”
杨越好不解:“那关你何事?”
李青莲一本正经道:“怎会不关!我们前世本来就是夫妻!”
杨越好感叹道:“啧啧啧,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道“难怪我明明都与你解除婚约还远离千里,居然还被你找到我。啧啧啧!”
正要躺好,斜眼瞄见李青莲的眼角弯弯,攒着笑意,回过神来:“大概你是逗我玩来着的!”
李青莲低低笑开了,眼角含着一点儿泪道:“真没有!”
杨越好道:“没有!你笑什么?我听说若是前世宿冤重,那袁明晋怎会投生到如此富贵的袁家去。”
李青莲停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袁明晋害了你之后,心中害怕,常常到寺庙捐钱渡僧,才至有此富贵之身份,但宿世孽重,福报孽未报。”
杨越好道:“那与你前世既是夫妻,我死了你在哪里?怎么不帮我报仇?”
李青莲为难道:“我也有此疑问,那人道当时正值国将破之乱世,我本是一介书生只因战事告急上京途中被拉去充兵,所幸军中主帅见我是个读书人,只做了个文书之职。可惜一次敌兵偷袭我军而至全军覆没了,我也难幸免一死。”
杨越好道:“这么说,你死得比我还要早点。”想了想又道:“也正因为你的离开,袁明晋才会有机可乘,对吧!”
李青莲赞道:“夫人聪明!”
杨越好道:“你与他是邻居?”
李青莲道:“兄弟!”
沉默半刻,杨越好低低问了一声:“当初在袁家,你早就认出我来了,是吧!”
良久,无人应答,侧身看时,枕边人早已鼻息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