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眸色深邃。他跟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他笑起来,唇角却并没有上扬,笑容中是让人陌生却也恰到好处的绅士得体。他伸出手:“幸会,我是高家朗。”
我的手肯定在微微颤抖,因为接过驯马师递给我的马缰绳时,我埋下头,看到革履交织的冗重麻绳不停在跌宕跳跃。
纪言恺看我牵着一米高点的小红驹,扭头对着纪言泽笑道:“老三,子**这个,不算数。算起积分来,起码减一半扣。”
纪言泽过来扶着我上马,笑道:“这天底下,倒是如此计较的大哥。行行行,今天规则你看着出,我俯首奉陪。”
我赶紧说:“我骑术确实太差劲,我可以帮大家计分的。”
纪言恺冲着我直笑:“那可不行,老三都说了,今天规则随我出。”
我只好垂着头骑着马缓缓挨在队伍后面走。几位男士一身同色骑士装行在前面,行过尘土飞扬,看上去身姿笔挺威风赫赫。我跟着霍司颖和另一位叫张研的女孩徐徐行在后面,说些碎话家常。
霍司颖是开朗大方的明艳女子,骑术看起来就游刃有余驾轻就熟。昂首正姿恣意端坐在一匹英国纯血棕马上,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她是那种让人艳羡钦佩的千金大小姐,生来锦衣玉食天生公主命,却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理想加入了新港警务处警察机动部队特别任务连SDU,跟高家朗是同事。
从她的口中,我才知道,高家朗去年暑假起去摩洛哥执行特别任务,她亦同行在侧。
同样的爱好同样的追求,他们在一起,当是志投意合,当有聊不完的话题、数不尽的甜蜜。不似以前跟我,隔三差五,总不过无端循环的猜忌、吵架、赌气。
我想起我们分手那天,太阳很大很刺眼,绿枝成荫的紫荆花树下,他的衬衫炫白而滚烫,可是他的眼神是冰凉的。他问我:“所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我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逼视着我,他说:“你说呀,你说话呀。就因为我们一起吃过饭逛过街,你就生气了么?又要无理取闹闹冷战么?何子颜,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着他,心头狂风骤雨般涌起万般悲凉。从小到大,他知道我的卑微我的不安,知道我从小顶着逃犯女儿的罪名背阳而生,他明明知道我害怕,害怕他终会完全看清我内心抹不去的晦暗阴影,怕他看到外边盛夏光辉明媚,怕他有一天终于醒悟,我不是好选择。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全天下,除了妈妈,我只有他。可是他咄咄逼人,他知道我不管脸上带着多少温和微笑,内心依然阴暗狭小不堪,他要将我打回原形,他带着厌恶的眼神质问我,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连我都讨厌的样子。他陌生的眼神让我坍塌崩溃,眼泪在我的眼眶里盘旋打转,我昂起头,把它们全部倒流回去。我说:“是啊,我就是这样子。厌恶了么?后悔了么?既然已经这么不堪,那就分手啊。”
他愣住了,看着我,眼睛血红血红的,咬牙切齿一般,他说:“好啊。分手啊。”
他转过身子,只微微顿了一秒,走得干脆利落。街角边冽冽起了风,落拓斑驳的紫荆花树挥洒下一片迷散流离的惨白絮绒,炙灼人心的六月天,我的手脚冰凉,在那絮乱迷眼的漫天花绒中,眼泪终于像夏日滂沱的大雨,决堤奔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