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争,特别是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可从来都不是提刀就上。
那样的话,也就不叫战争,而叫战斗了。
朱棣虽然在印度当败家子,充当冤大头,其实大明并不是没有收获,甚至可以说是得大于失。
他在印度的动作,让这片土地上的几百个小国家一个个都臣服在大明的面前,这些国家虽然实力很弱,但是人口却不少。
在政治上稳定了这些国家,这片土地也就变成了大明的倾销地。
这里的王公贵族众多,他们除了迷恋黄金,更迷恋从大明传来的精美瓷器,柔软的丝绸,还有那能够“包治百病”的茶叶。
印度人对茶叶的迷恋,甚至要超过那些真正能治病的中药。他们认为茶叶不仅能疏通肠道,更能够净化心灵。
在原本的历史中,英国人占领了印度,一直到清朝末期,才开始在印度东部的山区成功移植茶叶,让印度变成了一个茶叶大国。
但是现在还是明初,整个印度大陆除了野生的苦茶,根本没有茶叶,大明的茶叶也就成了最畅销的商品。
朱棣在印度的停留,也并不是没有意义,因为他主要还要配合北路军的出征。
北路军的出征被安排在了明年过年之后,南路军的进攻虽然会提前一些,但是也不适宜超过半年。
何况,南路军还要等羽林卫学毕业的新兵,在中亚区域建立完善的情报系统。
只有南路军和北路军建立起来了联系,那个时候双方才能配合起来。
所以,今年的南路军,虽然抵达了印度。但是除了会建立前沿阵地,准备粮草,军马,打通印度进入中亚的通道,暂时不会对帖木儿国进行攻击。
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拼的永远不是士气,不是阴谋,而是整体国力的竞争。
何况,现在的大明还有武器上的绝对领先优势。
所以,如今的黄渊是最忙的一个,除了他以外,大部分将领操心的是如何能找来更多的女人,安抚好自己的属下。
大明当然有营妓,但是这次远征,需要出海坐船,那些营妓都没有带上。
从南洋开始,许多人口贩子跟前几年朱瞻基抵达的时候一样,把鸡寨安排在大明的军营旁边。
但是这次的大军数量太多,那些几女根本不能满足大军的需要。
一直到了印度,这种不满才缓和了一些,因为印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
黄渊要忙着调配军粮,要忙着筹集火油,并且安排工匠们帮忙制作火油弹。更要到处收购军马,为大军出征做准备,忙的不可开交。
他的能力在这种忙碌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朱棣这个皇上,也对黄渊表现出来的能力大加赞赏。
从黄渊身上,就能看出黄福的能力,这个时候的朱棣,忍不住也有些后悔,早些年没有重用黄福了。
而在京城,朱瞻基这个监国太孙,在黄福抵京的第一时间,就接见了这位老臣。
望着坐在上首,端坐如钟,不怒自威的朱瞻基,黄福的心里充满了庆幸。
几年前,因为儿子入了海军,他不得已也投靠了这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太孙。
那个时候,他想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家族以后计划。
在他想来,皇上龙体健康,太子年虽不高,最少在十几年内,他们黄家还是要被朝廷中的文臣势力边缘化的。
可是太孙一举拿下东瀛,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望,而他投靠了太孙,也很快就被调进京城,并且担任了兵部尚书一职。
但是太孙出海,为了西征,他又被排挤去了西北,负责粮草调集。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想在这个朝廷站稳脚跟,并不是那么容易。
在文臣中,他并没有真正的敌人,但是错就错在他的声望太高,
洪武二十年,如今的朝廷大部分大臣们都还没有出仕的时候,他以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担任工部侍郎了。
那个时候的蹇义,夏元吉,都还是他的后辈。
到了永乐朝,他就被朱棣任命为工部尚书,位高权重。
而后十几年,他几番浮沉,一直在外任官。而他的后辈们一个个身居要职,不愿意朝中出现一个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却又德高望重的大臣。
当他在西北接到消息,皇上竟然撇开太子,直接让太孙监国,他知道自己终于否极泰来。
因为这件事也就意味着与那些大臣关系密切的太子,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太孙提早掌权,对他黄家,对他黄福是一件好事。
随后自己的儿子被任命为西征军的后军总兵官,映证了他的想法,父子两人都同为两路大军的总兵官,这种荣耀是历朝历代都极为少有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父子二人同时掌管大权,即使为了避嫌,他也该上书请辞北路军后军总管。
再然后,他就等来了方宾和金幼孜前往西北替换他。
这是太孙掌权的第一步调整,也是他黄福以后真正走进权力中心的第一步。
既然方宾被派来西北,调他回京,也就意味着要让他担任整个兵部的掌印尚书。
所以他用最快的时间与方宾交接了工作,并且将一应官员全部推荐给了方宾,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次回京,他将不再是个过客,哪怕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随陛下出征,在陛下没有回京之前,在黄渊依旧担任南路军后军总管之前,他就一定会坐稳在兵部掌印尚书的位置上。
所以他这次回京的感觉与往昔有着很大的不同,在阅江楼码头登上应天府的土地的时候,他就遇到了第一个惊喜……
马琪,这个曾经担任交趾总采买的宦官,他不过是一个中官,在整个內监系统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中高级官员。
但是因为他是能贴身伺候皇上的内侍,因为內监系统与文官系统完全不相统属。他这个完全算不上太监的内侍,就把身为尚书衔,并且担任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他,折腾的灰头土脸。
官场险恶,很多时候,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越是能制造出巨大的麻烦。
镇守中官马骐心思偏激,横行霸道,虐待平民,并且引发了交趾大规模的民变。
可是此人竟然恶人先告状,向陛下密信,妄称自己谋反。幸亏陛下英明,在对方查证后才证实了这件事是马琪引发,并没有治自己的罪。
而马琪也因为多方斡旋,得以脱罪,并且造就了一个生死大敌。
没有人知道那些年黄家有多危险,表面上,他黄福身为交趾第一人,位高权重,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黄家危在旦夕。
他黄福早些年不懂变通,得罪了不少文臣,这才被诬陷去职,从工部尚书一职入狱。
后来虽然被放出狱,戴罪立功,但是他黄福因得罪了大部分文官,一直难以回京。
现在又得罪了宦官系统,等于朝廷的三大系统,他已经得罪了两个,朝中连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身为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看似风头出尽,实则危在旦夕。
也是在这样的压力下,长子黄渊毅然投笔从戎,进了唯一抱有着友好合作的武将系统,当了一个大头兵。
当时的他与儿子已经抱定了保护家族的延续的决心,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步棋,竟然因为太孙殿下,而走活了。
因为受到殿下的重视,黄渊从一个小小的把总,一路升为守备,授勋福安子。这以后,更是以子爵之身份,直接跃升侯爵,伯爵之前,成为陛下御驾亲征南路军的总兵官。
而当初跟黄家不死不休的马琪,现在就在他抵达应天府的第一时间,被押送到阅江楼码头旁边的刑场行刑。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马琪的死亡是他自取灭亡,没有人会同情。
但是能够被安排在这样一个时间,并且在他的面前行刑,这背后的意义更加重要。
他追随看热闹的百姓,亲眼看到了刽子手一刀下去,马琪人头落地。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感动。
再看到坐在上方的朱瞻基,他的内心里只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荡。
听着黄福在地图前面跟他分析完了如今西北的局势,朱瞻基对照着自己手中的情报,对西北的军政局势也有了最清晰,最直观的认识。
“这么说,吴允诚与柴秉诚这两人虽然都是异族,却值得信赖咯?”
“是,柴秉诚原名伦都儿灰,此人有勇无谋,镇守一方足以,却不足以托付重任。但是吴允诚此人有勇有谋,又心向大明,可重用。”
朱瞻基又让人拿来了两人的身份情报,看后有些惊讶地说道:“不曾想这吴允诚的二儿子,竟然就在我的羽林卫学进读。让人将他的考核状况汇报上来……”
吩咐之后,他回头望着黄福说道:“潜九被孤推荐给了皇祖父,前些时日还收到了南路军的情报,他如今备受皇祖父信任,一应琐事全部托付与他。他能在皇祖父面前依旧如鱼得水,你我都不必为他担忧。”
黄福谦虚说道:“潜九侥幸蒙殿下与陛下恩宠,实乃我黄家之幸,老臣拜谢殿下。”
朱瞻基一挥手说道:“不必多礼。黄尚书你父子二人忠心为国,自应受此褒奖。只是为了你黄家计,也只能将你召回京来。”
“这都是殿下的恩宠……”
朱瞻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说道:“不要说这些有用没用的了,现在就你我二人,一些话我也不介意摊开了说。方宾如今被我打发去了西北,他贪污受贿,今后怕是不能回来了。
西北如今局势重要,不能让他有机会坏了大事,所以,该如何防范他因怨生恨,坏了大事,还需要做一些防范。
其次,你在京城帮我镇守兵部,顺便将兵部给我好好梳理一番。趁着如今大军出征,近半各路官员不在大明,帮我将兵部掌控住,可有把握?”
“臣愿立军令状……”
“那倒不至于……。如今西征,兵部事关重大,中心都转移到了西征上面。但是,这也是兵部进行改组的好时机,孤欲将兵部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痼疾全部疏通,让兵部,五军都督府,海军三方形成一个平衡的三角关系。这一切,都要拜托尚书了。”
黄福大惊,说道:“殿下,西征不容有失,一切都应等大局已定的时候再说。”
朱瞻基笑道:“放心好了,孤不会自伤己身。你要做的是把一切都安排好,只等皇祖父那边大胜,才是改组兵部的时候。”
黄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道:“臣任凭殿下驱使,还请殿下给下改组方略。”
朱瞻基对兵部的改组想法由来已久,想要恢复以往的政治架构。
远的不提,在唐代,文臣就根本没有资格插手军事。到了宋代也有专门的机构枢密院负责军事,文臣几乎没有插手的机会。
但是宋代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那就是文官们的权力太大了,大到了一个高级将领,见了他们都要卑躬屈膝。
枢密院的职能在后来就逐渐被文官势力所驱使,失去了独立性。
如今大明的兵部掌管武官选用及兵籍、兵械、军令等,明代兵部尚书号为“本兵”,权最重。
虽然现在有个五军都督府,也有朱瞻基专门设立的海军,但是这些职衔大多是虚设,有衔无职。
除了不管领军作战,兵部几乎什么都管。
这一点是非常不好的,因为外行领导内行,往往最后都要出问题。
朱瞻基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但是犹记得曾经看历史书,说戚继光为了练兵,还要喊文臣为爷爷。
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到了明代后期,武将们已经完全成为了文臣的附庸,这一点是事实。
为了保持军队的独立性,朱瞻基也必须要进行改组。后勤,兵械,军令,这些方面当然仍然要由兵部来掌管,制约武将。
但是兵籍,培训这些,应该由五军都督府和海军自己掌管,不能让文官们一直卡着武将的脖子。
当然,这件事他不会心急,慢慢梳理,用几年的时间来完成这项工作就好了。
留黄福共进午膳,朱瞻基让他明日参加早朝,随后让他出宫回家,而他也出发到了机械研究院。
相对于将蒸汽机装在船上,将蒸汽机装在车上,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能相比。
在船上安装蒸汽机,只需要将甲板加固,连接上滚轮就可以了。
但是安装在车上,仅仅是造出一辆能承受蒸汽机的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里面,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车轮。
蒸汽机的重量有几百斤,再加上连动齿轮和气压设备,重量超过千斤。
再加上车子本身的重量,想要用这样的车子装货,或者是装人,都不现实。
一个普通马车都还经常坏轮子,这么大的重量,再加上更快的速度,只会让车轮散架。
所以,朱瞻基要求工匠们率先考虑火车。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火车的车轮可以铸造出铁的。
不考虑后世的火车复杂构造的话,就像矿山里面运送矿石的矿车,结构其实非常简单。
因为这些矿车就是四个轮子支撑一个车斗,不需要太复杂的构造。
而且,最早的火车也不是铁轨,钢轨,而是木制轨道,然后在木制轨道上面增加一层铁皮。
朱瞻基亲眼见过这样的“历史遗迹”,所以有他的指导,工部的工匠们很快就将朱瞻基的意图实现了出来。
轨道是非常容易建造的,只需要木匠按照图纸,用水力锯锯出标准的方木,然后在方木上面镶嵌上一层防磨的铁皮。
而火车自身的建设,也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因为现在可以直接铸造出车轮,然后有了车床,能制造出标准一致的车轮。
有轴承,有车轮,经过几个月的摸索,机械研究院终于造出了第一辆样品车。
朱瞻基抵达下马桥的时候,不仅机械研究院的人已经聚集在了下马桥农庄的试验场处,就连其他研究院的人,也有不少来看热闹。
在蒸汽车造出来之前,机械研究院的人最开始做的工作就是铺设轨道。
这件事是瞒不了人的,因为从最开始制造木轨,然后将木轨烘干,用沥青进行防腐处理。再加上后面铺设轨道,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木轨铺设在下马桥农庄的南部,从研究院以南,居民区以北为起点,环绕整个居民区一圈。这一圈的长度大约是三公里,作为实验性轨道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今的火车当然还不是后世的形状,看起来非常寒酸。
车头就是一节平板车,上面的前半部分装了一个蒸汽机,后面半节全部装的煤。
在蒸汽机的前面,留出了大约一米宽的位置,这里是驾驶员的位置。他可以通过调节档位的齿轮,进行减速,加速,但是刹车依旧是个大问题。
朱瞻基对于刹车系统,也没有什么研究,看到最多的是汽车的碟刹盘。但是不要说造出合格的碟刹盘了,就连刹车片材料是什么做的,他都不知道。
至于气刹,他更不了解,所以如今的蒸汽车刹车,采用的是非常落后的摩擦降速。
什么叫摩擦降速?其实就是每节车厢上有两个人,手里会操纵一个插杆。
当最前面的司机换上了空挡,他旁边的辅助司机就会举出旗帜,然后后面的人就会扳动插杆。
插杆的一端在车厢上面,一端靠近车轮,扳动之后,摩擦车轮,然后起到降速的作用。
总之,这辆试验车辆还非常原始,也只有四节车厢。车厢连顶棚都没有,只有一排排的座椅,不小心都能从车上摔下来。
这个时候,最嘚瑟的就是那些机械研究院的工匠们了,在其他人的羡慕眼神中,一个个坐在车厢里,得意无比。
朱瞻基的到来,也正式开始了这辆试验车的试运行。
不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当马致才宣布所有人只要有位置,就能坐上去,享受一番免费的旅行的时候,不一会儿,车厢上就挤满了人。
这车厢跟后世的中巴车差不多大小,十排座椅,只能容纳四十人,但是每节车厢上面挤了最少有六十人。
朱瞻基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下,宣布正式开车,那个负责开车的司机就兴奋地将控制杆合上,等车慢慢启动,然后将档位杆拉到了一档的位置。
如今的传动虽然依旧主要是靠齿轮传动,但是链条和皮带,包括离合也都已经开始出现。
离合是出现是在蒸汽机最开始制造出来的时候,就研发出来了。现在的离合当然不是后世的那种,但是工作原理是一样的。
因为蒸汽机被运用在煤矿上,不管是启动还是停止,都不能靠硬来,那样只会把齿轮打碎。
研究人员通过皮带传动,设计了一套闭合装置,能够基本解决挂挡问题。
在蒸汽船上,也应用了这种装置。虽然这台装置因为材料的原因,容易损坏,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车头带着四节车厢,缓慢启动了,车上的人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不靠马拉,仅靠机械就能带着人走,在这六百年前的大明,这件事的神奇不亚于神迹。
车子越跑越快,车头上燃烧的浓烟被风拉成了一条横线,坐在后面的人就被淹没在了浓烟里面。
不过没有人在乎,朱瞻基甚至还看到有工匠贪婪地闭上眼睛闻着这熏人的味道。
朱瞻基不担心这个,他只担心这车的承载结构,能不能在装了两百多人以后,进行转弯。
因为除了联动部分,车厢里也就这里才是真正的技术难题了。
承载结构和轮对,是火车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最大的技术难题。
一方面是设计理念还没有完善,另一份是材料的硬度,韧度不够。
火车消失在视野里,朱瞻基的担心还没有放下,然后没过一会儿,骑马跟在火车后面的传令兵就过来报信。
“殿下,不好了,前面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