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坊,杨宅。
这套当初纪纲送给杨章德的房子位于长安坊的黄金地段,虽然只是一套两进的小院。但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距离皇宫不过一里多地,出门不远就海军总部,通政司,锦衣卫。所以,如果换到其他区域,就是一套四进的大院都不给换。
一大早,杨章德就从两个小妾的粉臂玉腿的环绕中醒来。
自前些时日,殿下要她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他就一直在考虑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当然是找个勋贵,武将家族的女子为妻最好。但是如今的锦衣卫声名狼藉,数任主官,副官无一能有好下场。
不管是武将,还是勋贵,包括文臣家族都对锦衣卫的人没有任何好感,想要找个好的因缘,难度很大。
特别是他杨章德在朝中一无所靠,他杨家也就是从他才进了官场,剩下的人都是泥腿子。
这样一个什么底蕴都没有的孤臣,以后还注定要成为太孙手里的刀,前途无亮。想要找个门第高贵的妻子,简直是不可能的。
没有任何大家族愿意将自己的嫡女推入火坑,除非是将庶女嫁给他。
即便是庶女,杨章德也没有关系能找到人做媒。他崛起的时日尚短,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跟在太孙身边,根本没有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哪怕他就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想要提亲,都找不到合适的媒人。
所以连续几天,他都在为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烦恼。
而在锦衣卫总部,那些在近一年来收敛了爪牙的锦衣卫们,却都在期待着杨章德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对于一个暴力机构来说,当被收敛住了手脚,就等于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威慑。
他们以前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具有天然的威慑力量,可是短短的一年时间,锦衣卫就变成了没有人在乎的冷衙门。
如今,在被镇抚司的大牢撤销以后,锦衣卫也失去了审判权。这个权力被大理寺和刑部瓜分之后,只有侦缉权的锦衣卫又被塞哈智约束住了手脚。
塞哈智是一个好的官员,却绝对不适合当一个暴力机关的长官,在他的带领下,锦衣卫从一只凶狠的恶狼在向哈巴狗的方向发展。
这种发展的趋势是所有人高兴的,但是绝对不包括原本锦衣卫这些人。
可是纪纲,庄敬,庞瑛这三大支柱的离开,锦衣卫的众人群龙无首,就是想要造反,也没有一个人带领。
而杨章德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虽然杨章德之前只是一个总旗,但是却因为心狠手辣著称。在他被朱瞻基看中,收到身边以后,当初他进入锦衣卫的经历,就被大部分人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到了。
这样一个恶人,在其他衙门是会受到排挤的,但是在锦衣卫,却是一份光荣的履历。
从一个挂名千户直接升到指挥佥事,进入到锦衣卫的核心管理阶层,杨章德自然受到了一些人的期待。
不过,杨章德谨记朱瞻基的话,要等到征略东瀛之后才接受锦衣卫事务。所以他在圣旨下来,到锦衣卫报道之后,一直保持的很低调。
即便这些日子每天到锦衣卫报道,他也只是以熟悉情况为主,从不掺和任何具体事务。
从纪纲和庄敬他们身上,也知道已经看出来了。当一个人处于下位的时候,个人的武力值非常重要,但是当身居高位的时候,更重要的已经不是武力值了,而是处理事务的能力。
一个指挥佥事已经进入了领导层,这个时候,朱瞻基需要的就是他处理事务的能力,而不再是能打能杀了。
不过这些问题他早已经考虑过了,最近两年也一直在研究,该如何干好这项工作。
在他的前面,有纪纲,庄敬,庞瑛三个榜样。而他的身边,还有冯小年,姜万利,褚松三个好同僚,所以他对即将担任的工作,并没有半点畏惧。
冯小年他们当初能够被挑选出来安排在朱瞻基的身边,每个人都有着优秀的不可替代的能力。
冯小年是办案高手,姜万利是情报专家,而褚松则是京城衙门的万金油。
只要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也知道根本不怕即将面对的困难。
这日,杨章德又在秦淮河的画舫,宴请了三位同僚。
他们四人原本共同进退,并无上下高低之分,只是因为朱瞻基格外赏识杨章德,所以他才得以多一些机会表现。
这次在对马岛,杨章德也是一开始就劝说几位同僚与他共同进退,只是其他三人没有听他的,跟随朱瞻基回了京城。
却不曾想,杨章德竟然真的亲自杀了宗贞盛,立下大功。
而朱瞻基为了在锦衣卫培植自己的势力,直接将杨章德提拔为了指挥佥事。
这一下,四个人的身份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其他三人心胸就是再开阔,也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趁着以往的情分还在,也就不客气地每天吃杨章德的,喝杨章德的,还让杨章德安排了秦淮河的花魁作陪,狠宰了他一番。
杨章德不怕他们花钱,只怕他们不花。连续几天大手大脚,将这次在对马岛的赏银花了大半,也让这三人彻底认同了他。
酒过三巡,欣赏过了一场让人血脉卉张的歌舞之后。尚未结婚的姜万利就搂着杨章德给他安排的姑娘,进了房间,杨章德则陪着冯小年和褚松一同返回家中。
冯小年擅长破案,断案,早就看出了杨章德今日心绪难宁,这个时候趁着酒兴忍不住说道:“章德你如今官运亨通,前途无量。怎地这几日却愁眉不展,连画舫的姑娘都吸引不了你。”
杨章德在他们面前也不隐瞒,说道:“殿下让我尽快成亲,只有这样,才能重用于我。可是我在京城孤助无援,那里认识什么大家族的姑娘。再说以我们的身份,真正的大家族,又有谁肯将自家姑娘嫁与我等。”
冯小年呵呵笑道:“褚千户对京城各大家族可都了如指掌,章德你怎就忘记了他?”
杨章德望向了褚松,他沉吟了一番说道:“说起来,我这里倒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地位显赫,却绝不会嫌弃杨指挥的家世与官职。”
杨章德心中一动,问道:“哪一家?”
褚松笑道:“曹国公李家。”
杨章德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褚松冷然道:“褚千户莫不是在害我?”
曹国公李景隆,这可是当今朝廷的一团臭狗屎,人人躲之不及,又怎会与他结亲?
说起这李景隆,也算是大明的当代赵括。朱棣起兵造反,李景隆就是征北的大元帅,结果五十万大军被朱棣击溃。
建文帝依旧信任李景隆,不肯撤了他的大元帅一职,结果李景隆却打开了京城的城门,放进了朱棣,才导致建文一朝的毁灭。
因此,李景隆可以算是朱棣靖难之役的最大功臣。在朱棣论功行赏的时候,他的官职也排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封太子太师,赐功臣勋号,加柱国,增岁禄,列于群臣之首。
不过,永乐二年,他遭到周王、成国公、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连番弹劾,被削爵圈禁。
朱棣褫夺李景隆的爵位,将他与李增枝以及妻、子数十人一同软禁于家中,并抄没其家产。
李景隆曾绝食十日,但却始终未死,一直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只是失去了自由。
这样一个“罪臣”,跟他结亲,这岂不是自蹚浑水!
褚松却笑道:“章德兄,你仔细想想,与曹国公结亲真的就没有好处吗?曹国公虽然被圈禁,但是其身份地位都是公认的高。章德兄你身为孤臣,难以择亲。曹国公身为罪臣,也难以择亲,其他人怕跟曹国公结亲会影响仕途,而你的仕途却系于殿下一身……”
见杨章德沉吟了起来,似乎有些意动,他又说道:“曹国公府现在人心惶惶,需要权臣照应,而且据说李家小女貌美无双,只因家族拖累,才至今未嫁。她长姐嫁于平阳王,虽然朱济熿此人不可交往,但是好歹也跟你成为了连襟……”
冯小年也说道:“章德你现在欠缺的就是家世,李家虽然身为罪臣,却也是你极好的跨过这层门槛的台阶。”
杨章德心动问道:“果真是貌美无双?”
他本就好色,听说李家小女貌美无双,就真的心动了。至于朱济熿此人,身为锦衣卫,他很清楚,此人乃标准的小人。
朱济熿是晋恭王朱?庶三子,晋定王朱济熺之弟。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朱济熺袭封晋王,朱济熿受封平阳王,朱济熿不喜欢父亲宠爱其兄。又得知兄长对于明成祖篡位心怀不满,就借机在明成祖前不断诋毁朱济熺。
朱济熿教唆其弟庆成王朱济炫等不断诋毁朱济熺,罗列罪名,经年不止。
永乐十二年九月初一,晋王朱济熺废,朱济熿遂袭封晋王。
朱济熿袭晋王后更加顽劣残暴,向嫡母晋王妃谢氏下毒,逼烝晋恭王朱?的侍女吉祥,更软禁朱济熺及侄子朱美圭,不给食物。父兄故侍从宫人多为所害,莫敢言。
朱棣对朱济熿做的是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但是他需要这样一头白眼狼威慑自己的一帮兄弟侄儿,所以故作不知。
这样的人,在锦衣卫看来,注定是不得好死之辈。
但是他偏偏身份高贵,与他成为连襟,能将杨章德带进贵族圈子中。
杨章德片刻就想通了中间的环节,甚至有一种以后自己亲自将朱济熿绳之以法的激动感。
那个时候如果是自己“大义灭亲”,声誉注定会更加好。
想到这里,他俯身向褚松长揖到底说道:“既然褚兄提到曹国公府,想必是能搭上话的。还望褚兄能送佛送到西,帮我转圜一二。”
他现在比褚松高了两级,褚松不敢受他全礼,还了一礼说道:“我与曹国公府是多年邻居,对他家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如今除了那个大宅子,家产被褫夺,主要就靠女眷做些绣活,还有晋王朱济熿救济一二。也就是说,只剩了那个空架子。”
杨章德笑道:“我也只是想要借他们家那个空架子!”
褚松点了点头也笑道:“他们想要借助你这个权臣,能让家里好过一点,所以说,这门亲事如果能成,对章德兄大有好处!”
钟阜坊,曹国公府。
作为昔日的大明第一世家,如今的曹国公府早已衰落。因为家产被褫夺,原本占去了半个街坊的曹国公府,早就分切这一块一块卖了出去,如今只留下了原本的主宅正房这一块位置。
四十多口如今住在三个院子里,每日就靠女眷们做些绣活换些银钱生活。
李景隆年轻的时候英俊不凡,如今依旧是个老帅哥,只是早年的气势消散殆尽,只是一个糟老头。
他与李增枝,李芳英三兄弟不能外出,也不能务工,就只能在府里当一个废人。自杀过一次,李景隆也没有了自杀的勇气,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
这日一大早,他刚喝完一晚稀粥,碗还没有放下,就看到老仆李寿进了大堂。“老爷,西门外锦衣卫千户褚松拜见。”
“那个在锦衣卫做事的褚老三的儿子啊!无缘无故的,他登门干什么?”
“他还带着街坊口的乔寡妇,手里提着红纸包着的四礼,想必是来求亲的。”
李景隆苦笑了一下,当初的曹国公府哪里是这种阿猫阿狗就能随便登门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敢将人轰出去。
这褚松在锦衣卫当差,对付不了他,却能对付着府里原本就不多的几个下人,让整个府里家犬不宁。
只是提亲,他倒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嫡女身上。不管是他,还是两个弟弟,都有几个嫡女,庶女没有嫁出去。
如今的曹国公府不比往常,儿孙还能低娶,这女孩子要是低嫁,曹国公府的唯一一点名声也就全毁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把他叫进来,看看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