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德一家在正月抵达京师,旋即在下马桥农庄北侧,也就是在钟山山脚下,选出了一处适合建窑的地方。
但是礼部官员认为窑洞距离皇室陵寝太近,有损风水,所以不允许在山脚下动土。
朱瞻基也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首先要做的维护皇室的威严,所以让马致德重新选址。
马致德在内侍的带领下,又重新看了几个地方,最后在方山脚下重新挑选了一处适合建窑的地方。
这里位于秦淮河的上游,虽然距离京城有点远,但是却交通便利,划船就能直达皇宫。
朱瞻基在二月的时候,也亲自来看了一眼。发觉这里实在比钟山更为合适,因为这里还有一片不大的石英矿。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石头成分复杂,不仅有大片的石灰岩,更有硅酸钙成分的泥灰岩。
烧制水泥,特别是最初级的硅酸盐水泥,这种石头的需求很大。而且这里远离京城,也不至于在附近造成太大的污染。
在建窑之初,朱瞻基就给了马迪一个任务,要求他用这种泥灰岩烧制成粉,然后与石灰岩烧制成粉,组成一种新的凝结粉末。
马迪现在对朱瞻基崇拜之极,虽然朱瞻基并没有教他太多的学问,但是朱瞻基纵使能提出一些让他从来没有想过,却引人深思的问题。
比如他们生活在一个球上,但是头朝下的时候,人们为什么不会掉下去?为什么会有潮涨潮落?天为什么会下雨,刮风,打雷?
马迪自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太孙提出来的这些问题,他却一个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也勾起了他内心的强烈疑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这些事,他的人生意义仿佛都是为了这些。
而在幼军这个封闭又宽松的环境里,他一边接受着严格的教育,一边又能为所欲为地跟着伯父进行各种研究和试验。
在这个环境里,他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生活的无比充实。
他对朱瞻基的命令执行不误,而马致德就更没有半点质疑了。
如果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但是现在太孙殿下已经明言要娶了自己的女儿,他就宁愿为太孙抛头颅洒热血。
不提成为贵戚之后的名望了,有了这个身份,他们马家最少要兴旺三代以上。
这个时候,不管朱瞻基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用心来做。
二月底,在工匠们夜以继日的开工下,八座窑洞一并排地兴建于方山北麓。
这八座窑洞形状功能各有不同,只有两座是为了烧制琉璃的,其他的窑洞,将会分别烧制青砖,炼焦,烧瓷,还有一座是按照朱瞻基的指示建造成的竖窑。
这种竖窑跟炼铁的窑差不多,有一条专门的通风管道,可以向里面通过水排鼓风。
据说这是太孙在古书看到的烧制钒土的窑,用耐火土建好窑洞之后,能将火温升高到可以炼铁的程度。
用这种高温,任何石头都能烧成粉末。
即便有人不以为然,但是这是太孙的命令,所以所有人还是按照工部建窑的严格要求,修建了这样一座窑洞。
在现代,有了先进的工业设备,有了回转窑,烧制水泥非常简单了。
但是这个时代,没有碎石机,只能靠人力粉碎。所以两磨一烧的水泥制造程序,必须要多加上一道烧制的程序,才能节省更多的人力。
二月底窑洞建成,但是还要等阴干和烘干,加上春季多雨,所以一直到三月初十,这座石窑才算能进行第一次的试验。
一窑被敲的半碎的石头足有数万斤,在被高温烘烤一天以后,就变得脆了许多。
这个时候,窑洞熄火,这些石头又被运了出来,用人力和石磨将它们研磨成粉。
这个时候,再按照朱瞻基拿出来的烧制方略,加入少量黏土和石灰粉后,再放进窑洞高温烧制。
再次出窑,冷却后将这些灰粉再次研磨,这些石粉就变的细腻无比了。
众人都满怀期待,将这些泥粉里面掺进了一半河沙,然后加入些许碎石,加水搅匀,然后铺在路面上。
几个砌墙的工匠一块抿子将这些还在软和的泥浆表面抹平,然后就静静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马迪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用手试了一下,可是还没有用力,手指就陷了进去。
他连忙抽回了手指,心里有些怀疑,这真的可以变回坚硬的石头吗?
长安大街,海军司令部。大殿内,朱瞻基和刘江会见了跟随张辅一同回京述职的水师将领。
“殿下,大喜……,殿下,大喜……”
大殿外传来的声音来自奉御王通,其他人不敢拦他,任由他直接冲进了殿内。刘江他们也都停止了讨论。
不等朱瞻基说话,李亮就大声斥道:“殿下讨论军务,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这话当然不是骂给朱瞻基听的,而是让几位将军知道,朱瞻基的身边人,并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王通打了一圈长揖,才喘着粗气说道:“殿下,方山窑奉旨试制水泥,今日成了!”
朱瞻基看到他就想到应该是这件事,他的任务就是在方山窑协调工部,民壮,还有幼军之间的关系。如果水泥没有研制成功,他恐怕也不敢就这么回来。
不过听到他确定了这个消息,仍然觉得很高兴,腾地站起身子,向刘江说道:“都督,今日议题暂且押后,我们先去看看水泥……”
刘江看了看几位从交趾返回的守备和都指挥使,有些为难的地说:“殿下……这水泥很重要吗?”
朱瞻基登时清醒了过来,笑着向那几位将军长揖了一圈说道:“获知此国之重器研制成功,孤有些失态了,请诸位恕罪。”
“岂敢,岂敢……”几位指挥使和守备连忙回礼。
开玩笑,太孙这些说只是谦逊,要是谁敢当真,那才是笑话。
刘江听到朱瞻基这样说也有了一丝好奇,问道:“不知这水泥是何物,竟能被殿下称为国之重器!”
跟朱瞻基已经接触了一个多月,刘江也知道朱瞻基这个人年纪虽然小,但是老成持重,能被他称为国之重器,就绝对不是一般事物。
朱瞻基笑道:“有了此物,天堑可变通途,大明万里将能连成一片。天下再无水患之忧,边城再无被破之忧,民众房屋将百年不损。”
一帮人听的目瞪口呆,虽然不曾明说,但是表情都是觉得朱瞻基在吹牛。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器物,若真是如此,被称作国之重器可一点也不夸张。
今日觐见的一众将领之中,职位最低的是一位叫黄渊黄潜九的千户。
大明官职非常混乱,特别是水师,因为大明的舰队并无对手,也就从来没有形成过有效的指挥体系,许多官职都与陆军一样,但是带军性质完全不同。
黄渊乃是当今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黄福的大公子,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是永乐九年的举人,却弃笔从戎。
他于永乐十年前往交趾探亲,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入了新安江水师,从一名把总干到了如今的千户职位。
对黄福这个人,朱瞻基是很佩服的,大明像这样的能用心干实事的大臣真的不多。所以对这位黄大公子也另眼相看,不以他的职位最低就有所轻待,还很客气。
黄渊比朱瞻基大不了几岁,对这位老成持重的太孙也十分亲近,这个时候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此言让我等都好奇无比,望殿下能允我等相随,途中也可将今日之事做一了结。”
朱瞻基点了点头,跟李亮说道:“让都知监派船,我等一起前往方山窑。”
自长安桥登上一艘明轮船,前后还各有两艘平板的护卫船。朱瞻基登船之后,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大厅的主位上,众人纷纷依官职落座,这才又继续着开始的话题。
海军初建,各地的水师将从五军都督府和地方政府的管制下剥离。这些改革不能一刀切,而是要根据现实情况来调整,否则只会越改越坏。
他们这几位来自交趾的水师将领,就是应海军的改革,与刘江就现实情形进行分析,然后再做适当调整。
除了管辖权这个权力必须强制统一,水师的调兵权仍然隶属于兵部。
但是还有许多问题是要根据现实问题来讨论解决的。
比如军费来源,后勤补给,比如训练,比如舰队编组,这些没有各水师的配合,根本不可能实行起来。
有些条款需要强硬,但是有些改变也必须尊重各部要求,甚至包括地方政府的意见。
交趾的情况还属于比较好处理的,因为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还没有成立几年,承担的军费也不多,除了粮食和船只的维护,大部分后勤都还是由广东七卫和福建水师负担。
朱瞻基是要扩大交趾的水师实力的,交趾的水师当然是举手欢迎,所以,双方扯皮的事少了许多,谈的最多的事情还是交趾的局势,为海军新的驻地选址,以及交趾能够承担的最大负担。
(这些过渡章节不能不写,否则没有前因后果,没有运筹帷幄,就变成小白文了。我也尽快加快进度,再有几章,就写过这些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