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贺寿的宾客众多,绝非一两间厅堂能容下,于是众人被安排在了姜府的各个角落,亭台楼阁、书斋水榭都座无虚席。
催眉走我左侧,易公子绕至我右侧。他说:“这里人多,莫要挤着你了。”
他是个细致的人。
我和催眉跟着易公子被安排到了自省亭,已吃了些精致点心果腹,等着正午开席。
姜老爷竟请了不少武林中人,我不曾下山,认不出门派,只好伏低做小请教催眉。催眉这回是给我长脸了,将他们武功、派别如数家珍地道了出来。
自省亭中都是些同易怀故一般的贵公子哥,于江湖事所知甚少,此刻听催眉说得有趣,便都凑了上来,催眉说得更加卖力,还学起了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调儿,“你看那印堂通红、脚穿官靴、神色恬淡的虬髯汉子,那是威海修罗堂的人,都是些佛门的俗家弟子,平日吃斋诵佛,唯酒与色戒不掉。”
“后面那穿绿衫的女子应当便是他的家眷吧,她是蓬莱东月婆婆的弟子,同修罗堂一样如今也归在四海独尊的山海阁麾下。冬月婆婆医术颇高,如在世华佗,可她偏偏不爱救人爱毒人,常常为了研磨新毒将自己救活的人又毒死。”
见大家听得开心,催眉说话开始没了分寸,“我还听说啊冬月婆婆她不仅制毒之术和医术了得,狐媚之术更是一等一的高明!”
催眉这话说的着实不像话了。我悄悄红了脸,不知是该呵斥住他,还是装作听不明白。
易公子沉声斥道:“催眉,道听途说来的不实之言不可乱说!”
他的平和温暖里,竟藏着这般气势恢宏的威严。
催眉吓得颤了颤,连连称“是”,模样像极了从前被师父训骂时的嘴脸。
师父待人和气,从不与我们师兄妹五人发火,即便我修内力时打瞌睡、曲陌练剑偷懒、江流上早课装病,师父也只嬉笑着婉转地道破天机,绝不责骂,却唯独对催眉有些凶,茶冷了、浓了、淡了,被衾脏了、薄了、厚了,都是师父责骂他的原由。
催眉胆子小,师父一骂便只会缩作一团连连称“是”,师父骂着骂着也就不忍心再骂了。
见催眉怯声怯气的怂样,我不由想念起逍遥山和师父他老人家来。
催眉莫地怔住,硬邦邦地呆望着易公子。
易公子歉然微笑道:“我方才太凶了,吓着催眉小兄弟了,怪我怪我,我自罚一杯酒。”他一笑,温柔潇洒的模样便悉数回来了。
亭下之人听见了催眉的胡言乱语,目眦欲裂地瞪着我们一席人,却在瞥见我手中善水剑时变了脸色,大呼:“善水剑!你是逍遥那妖女!”
此言一出,刀剑之铮铮声色四起,武林中人此刻同仇敌忾,齐齐向我投来仇恨怨毒的目光。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飞天窜地,瞬时将我们身处的小小亭台围住。
“妖女,真乃逍遥的败类!你对得起手中这清清白白的善水剑吗?”
一女子朝我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上下打量,“脸蛋好看,心却丑陋不堪。乌鲟帮洪帮主仗义老实,与你逍遥素无仇怨,你何以下此毒手!今日既然还敢来姜老爷寿宴上招摇,哼,你瞧瞧我们可会留你具全尸。”
催眉拉起我的手,“走,快走!”
我甩开他的手,心下凄凉,惨然一笑,“我坦坦荡荡,哪也不去,且瞧瞧他们有没有本事将我大卸八块。”
催眉说:“你疯了。”
我摇头,“不,我没疯。是他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