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跟你闹了,”慕红叶翻身而起,动作敏捷而轻巧,只见她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巫仙,活动起了筋骨,“她要动身了,本尊得跟上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动身?去哪?”安琪诺一时脑内没转过弯来,心下一个劲儿腹诽谁跟她闹了。
慕红叶一笑,“当然是去抓那个纵妖的……”然而还没等她笑完,只见她突然整个人定住,下一瞬身子倏地破碎成了漫漫碎光,须臾间细碎的光点全淡化成了薄烟,顿时消散不见。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安琪诺懵了,她竟然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碎成渣渣,还最后连渣都不剩……这下她是彻底相信这个慕红叶是分身了。
“师姐,不可,我去就好。”
分身被破,惊得慕红叶睁眼,一看原来是因为慕沉夜将她的手臂捉入了掌中,乱了阵法。
只见慕沉夜双目徐徐睁开,直直地看着她,眼眸里是黑漆漆得不见底。
“你?”慕红叶蹙了蹙眉,刚想要开口,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心里连连大道不好,忙改口软硬并施起来,“小夜子乖,你看看你这一身伤,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养伤吧,而且你去了给本尊拖后腿怎么办。”她是差点把她这师弟的毛病给忘了,时不时就脑筋不好坏她的事,这下糟了,只希望那巫仙别行动太快,那她哄骗完师弟脱身后应该还能跟得上。
一边这般想着,她还在留神着那边巫仙的动作,越发觉得头疼起来。
可谁知慕沉夜这次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油盐统统不进,“反正师姐不可一人跟去。”
“你……”慕红叶头更疼了。
“若师姐执意,我不会打开芥子结界,也不会放手的。”他沉声道,语气认真得仿佛是说到做到。
慕红叶头疼得磨牙,又不敢真跟他来硬的,只能佯怒道,“你还敢提芥子珠!你说说你,有芥子珠一不说,二不用,到头来弄得自己一身伤,现在还想跟我去?没门!”
慕沉夜眼眸不自然地暗了暗,手上的劲却仍不松,执拗地盯着她,态度强硬。
慕红叶没辙了,忍下脾气退让一步,“那你说吧,你说怎么办?我们必须跟上她啊,不然我们这几周都白忙活了……反正我必须得去。”
“要去那就一起去。”慕沉夜眸底深幽幽的。
慕红叶瞪大了眸子,“那这里就剩安琪诺一个人了?她怎么办?”
“我给她留一扇门,等外面风平浪静,她自行离开便好,待她离开时,我在外设的结界会随之消散;若外结界将消散,也自会有提醒告知她尽快出去。总归不会引发骚乱的。”说话间,慕沉夜手上一动,一道门就凭空显现出来。
正在旁吃瓜的安琪诺一怔,没想到神仙们吵着吵着竟然还大变活门……话说这门怎么还长得跟体育馆的门似的?出现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强烈违和感。
“这是她熟知的门,她定然会开。”慕沉夜双眸偏执地盯着慕红叶。
慕红叶咋了咋舌,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挑刺的了,眼瞅着巫仙就要走了,她也再没那个心讨价还价,只得赶紧妥协,“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行了吧?”
慕沉夜这才眼神缓和了些,垂眸松了手,唇角似有似无地浮起一抹浅笑。
慕红叶没工夫再搭理他了,赶忙回头跟安琪诺匆匆交代,“安琪诺,我们可得走了,等外面没妖没鬼了,你从这门离开就行。”
安琪诺点头如捣蒜得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清神仙们争吵了什么,但是神仙们好像是急着离开,而所有的后事似乎都安排妥当了。
还没等她稍加思索,只见窗外巫仙的身影消失的刹那,慕红叶与慕沉夜的身影也双双消失不见,眨眼间周围只剩下风吹草地,一扇窗和一扇门。
“……”安琪诺忽然就有了种原本她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傻坐着的错觉。
她恍惚间虚脱地仰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望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捻起手边细嫩的草叶。
突然经历了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这么一躺,她心里竟然还能轻松得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不过那个巫仙竟然穿着校服……学校里竟然一直潜伏着神仙?
思绪一乱,安琪诺不小心手劲一大,揪断了一根草。
她忙坐起来,瞅着捏在指间的断草懊悔。
而还没等她罪恶感升上来,只见那断草转眼间碎成了细碎的黑点,像燃尽了的黑灰般,一阵风吹过,她指间便什么都不剩了……
“……”安琪诺嘴角抽了抽,现在她极度怀疑这草不是草,这天也不是天,都是跟慕红叶的分身一样的逼真的假象。
这风可能也不是风,空气可能也不是空气……
这想法一出,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憋起了气,瞬间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神仙们都走了,外面妖怪好像也都灭光了,她也不怕鬼什么的,现在一个人待在这里还不如赶紧回去。
想着,她忙几步跑到门前,抬手就握住了门把手。
……
她快步走到门前,两手握住了左右门扇上的门拉手。
这是一扇几丈高的巨大石门,藏于奇峰罗列的峡谷中,被镶嵌在了一山崖崖底的险峻峭壁上,沉重而忠诚地守卫着其背后山体中的秘密。
冥界的天色是亘古不变的灰黯,压抑得令人阴郁,而这扇古老的石门,其上背负的厚重历史,却比天色更让人压抑。
石门上已布满了不计可数的裂痕,奇形怪状而深浅不一,有的似是自然开裂的,有的像是受轰炸而裂,还有的形如刀痕剑痕。密密麻麻的裂纹交错纵横得已无人能辨别出它上面的雕刻的大体样貌,但从残留的破碎纹路依旧能看出些端倪,它曾经也该是巧夺天工的石雕,双门扇上的每一道花纹也应是被人呕心沥血精雕细琢出来的。
石门上唯一有些新鲜生气的,是一把粗糙雕制的巨型钥匙,牢牢卡入了它的卡槽中,看似是一把与之匹配的钥匙。
她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了气推动,一时间受她气力波及之处沙石飞扬。
然而看似残败不堪的石门竟是分毫未动,甚至连门扇石雕上的一粒碎石子都未因她的莽力而震落。
她蹙起了眉。眼前的情况超出了她所预想的范围。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已经将钥匙插入门中,怎么可能还是开不了这扇门。
难道钥匙是假的……
“擅闯禁地者,格杀勿论!”
还未等她多想,只听虚空四面八方簌簌传来破空之声,霎时间十数道鬼影闪现而至,黑雾聚拢缭绕,无形间迫人的气压随之袭来。
竟然这么快就被鬼卫发现了。
她不甘心地踌躇了一瞬,只见包围她的团团黑雾中倏地射出数十道精铁勾爪,其上寒芒刺目,如利箭般直取向她的要害。
此时容不得她再犹豫,立刻心念一动祭出仙剑,手上则是快速将钥匙抽下收入囊中。
此剑通体莹白如冰晶,顿时环绕着她周身飞速旋转起来,留下连连白色残影,恍然间隐约有龙吟之声,但下一瞬便被铺天盖地的兵刃相撞声吞没。
相撞的冲击力令得周遭地动山摇,飞沙走石,而只见石门巍然未动,其上石子未落一粒。
几道千钧勾爪被仙剑弹开直直撞上石门,周围石块随之爆裂翻滚,石门上却只是留下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浅浅细纹。
不过一个呼吸间,细密的汗珠已浮现在了她的额上,她的脸色也白了不少,只觉喉间隐约泛来腥甜。
以前见到鬼卫时她不曾觉得什么,如今对上了才知道单一个鬼卫就已是逼近金丹的水平,让此时的她以一敌多还是太吃力了。
正当她强撑着谋算后路时,只见突然一道道勾爪都诡异地停在了她面前,黑雾猛然被强行驱散,暴露在她面前的一个个身着精铁暗甲的鬼卫面上惊愕的表情也定格了下来,天地仿佛静止了。
她怔愣地将剑收握手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们一个个仿佛被一只巨手捏碾着一般,坚硬的护甲连同身体如软泥般凹陷变形。
他们似是感到千万分痛苦般,本是惊悚恐惧的面容更为扭曲狰狞,然而却无法挣扎分毫。
不过一个眨眼,十数名鬼卫被碾碎化为齑粉,无迹可寻。
她错愕地看着,神色复杂模辩。她知道这是谁做的。
即便她心知斗不过这群鬼卫,她也从没想过要击杀他们甚至击伤他们,她只想着脱身仅此。然而,他却杀了他们,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胸前狠狠起伏了几下,强压下波动的情绪,冷下声道,“出来,我知道是你。”
阴沉的天空,荒寂的崖底,她独自立在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人。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里。
“怎么?你敢这么做还不敢见我吗?”她讥讽道。
虚空中似有一声轻缓的叹息,几不可闻得让人怀疑是幻听。
她冷漠抬头,盯向面前出现的人。
他立于她几丈外,身着玄黑鎏金长袍,暗金宽袖上是金丝刺着蛟龙纹理,利爪尖牙,赤目圆睁,风动间,似盘踞似腾飞,气势可怖。
他身形高大却瘦削得明显,肤色也苍白得有些病态,剑眉挺鼻,一双狭长凤眸轻敛着,薄唇几近无血色,眸色却鲜红如血,妖异而深邃得勾人心魄,不似人间之物。
三界内,能如这般的,除了鬼王魏祗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