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在山里醒了过来,一大段陌生却十分模糊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
他坐起身来,发现树杈间透过来的阳光已经昏黄,太阳似乎就要落山了。
撑在地上的手掌,随便一抓,都是枯黄的树叶和松针,陈律低头看着它们,脑海里突然蹦出个诡异的念头:
‘哦?这些柴禾,若是用作引燃物,想必是极好的……’
但紧接着,他就一愣。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这种事情?
啊,头好疼!我的名字是什么来着,为什么想不起来……?
程然……程然?
好熟悉,我是叫程然吗?
陈律思考着,坐在地上,表情迷茫。
而就在这时,另一些蛰伏的画面渐渐在他脑中苏醒了。
陈律紧接着就打了个激灵,喃喃道:
“不,不对,我是陈律,是江桥村木匠陈增明的儿子陈律!”
他眼神逐渐明亮,仿佛心中迷惑被解开。
但很快,他又陷入自我怀疑:
“可程然呢?程然又是谁?”
陈律感觉自己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楚,两段记忆相互融合,却又不断地相互否定,而且最要命的是,来自程然那一方的记忆,还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如雾里看花,怎么也想不清楚。
关键是,它还非要疯狂蹦出来找存在感,越是控制不去深究,反而越是如鲠在喉,让陈律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陈律始终待在原地没有动。
在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他完全不敢到处乱走,某段浮出水面的记忆在提醒他,这片山林,如果不是快饿死,最好的获救办法,就是等别人来找他。
如果盲目的乱走,导致迷路,跑到更深的山里去,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律感觉又累又饿又渴之际,深沉的夜色中,月光下显得张牙舞爪的树影深处,总算隐约传来了有人呼喊的声音。
“律子!你在哪里……”
“陈律……”
“儿子……”
刹那间,这几道无比熟悉的嗓音,仿佛像是电流一般,击中了陈律的大脑,原本纠缠不休的碎片化记忆,瞬间连贯起来。
一切终于明晰,之前理不清的无数画面,全部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陈律想起来了,他叫陈律,今年十七岁,是陈增明和刘珍的儿子,今天中午吃过饭,他就背上了背篓上山捡柴,可半道上却被一个奇怪的影子撞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力,让他从山道上滚了下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在这里!爹!娘!爷爷!我在这!”
陈律大声呼喊起来,甚至眼眶都湿润了,因为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涌起强烈地后怕,怕自己没醒过来,怕自己死掉。
如果那样,爷爷和爹娘他们找过来,却只看到一具尸体,他们得有多难受?
好在,一切都没事了。
陈律虽然很饿,没什么力气,但毕竟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声音喊出来十分有穿透力,很快,家人们就循着动静找了过来。
娘亲刘珍抱着陈律大哭,一边抚摸他的头,一边却又使劲打他的手:
“坏小子!你为什么不回家啊!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坏小子!呜呜……”
陈律也鼻子发酸,他赶紧解释了之前想起来的经过,然后心有余悸道:
“我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是谁,怕迷路,所以不敢随便走动,还好,刚才你们一喊我,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娘亲听到这些,抱紧了陈律,没有再打他,毕竟是疼的,打的那几下也只是因为太着急了,又担心又害怕,其实根本就没用力。
“找到人就好,找到人就好!走吧,咱们赶紧回家,律子也饿了吧?”
也跟着上了山,只不过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爷爷这时开口道。
“快回去吧!”
提着萤石灯的父亲陈增明率先转身,虽然他装的若无其事,但语调中发抖的颤音,其中蕴含的担心情绪,也让陈律眼眶有些温热。
下山的速度很快。
这片山林虽然地势复杂,但老一辈的人对这地方早就烂熟于心,甚至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怎么走,有爷爷和父亲带着,陈律即使因为肚子太饿没力气,走的比较慢,一行人也没用多久就顺利回到了村子。
陈律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找水喝,找东西吃,他实在饿的不行了,好在饭菜一直热在锅里,直接就可以端上桌。
然后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
娘亲刘珍坐在陈律一旁,又忍不住开始抹眼角,虽然她之前回来的路上已经反复确认过,陈律身上没有受伤,除了衣服刮破了几道口子,也就是头有点昏昏的,外加又饿又渴而已。
但想起之前陈律没回家,找遍整个村子也不见人时,那种天塌下来一般的恐惧,让刘珍直到现在都还后怕不已。
前阵子,就听说北源村丢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直没找到,镇上来的稽察大人带了十几个精干的队员都束手无策,那姑娘的家里人都已经差不多要急疯了,整天以泪洗面!
在这样的形势下,刘珍得知儿子也失踪不见的时候,没有直接情绪崩溃,可以说已经是十分坚强了!
陈律一边点头,一边呼呼地扒饭,他是真饿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从中午吃完午饭到现在,最多不过四五个时辰,以往也不是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过,但这次,他却觉得肚中饥饿感格外烧人。
就好像,身体原本所需的能量,突然就翻了很多倍,导致长时间没有得到补给的胃,发出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抗议声!
碗中米饭见底速度惊人,陈律起身又添了一碗,就着肉汤,继续大快朵颐,而就在这时候,堂屋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笃笃笃!”
“增明叔,你在家吗?”
门外,传来了一个让陈律感到熟悉的男声,他心神顿时一动,便瞬间回想起来这男声是谁。
刘江哥,住在几百米外的官道附近,他是村里联防稽察分队的队员,身强力壮,家里还养了一条大狼狗,以前陈律经常跟着他去山里逮兔子,两人关系很不错。
“刘江哥!我爹在屋里呢,你推门进来吧,没锁!”陈律连忙嚼几口饭咽下,大声喊道。
这时,在后房收拾碗筷的陈增明当然也听到动静,放下活走出来,去到了堂屋,就听大门支呀一声被推开后,刘江的声音响起:
“增明叔,律子找着了?律子!嘿,让哥看看你,你小子,怎么回事,在山里睡觉睡迷糊了?增明叔跟珍婶子可是找你找了一下午!”
随着声音,皮肤黝黑的方脸青年进了屋,脸上神情既有埋怨也有喜悦,一番话语直接就是以亲密好友的角度说出来的,顿时让陈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解释道:
“我没事刘江哥,只是在山上摔了一跤,晕过去了,不是故意让我爹娘担心的。”
“摔了?没磕着哪里吧?可得好好看看,不要太马虎了。”刘江闻言,又是叮嘱了几句。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陈增明:
“增明叔,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
说着,刘江脸色突然严肃:
“村里刚接到镇上的紧急通知,前一阵北源村失踪的女娃,已经找着了,但是很可惜,人早就没了命,而且现在还成了一只白皮尸鬼,被关在镇上的鬼牢里边,等着处理决定……”
“村正派我过来,是喊增明叔你去村里稽察分队开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