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来，好不容易才救回来，总得利用一下吧。”
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恢复意识，挡在戴斯面前，对克洛衣说道。
克洛衣瞪了戴斯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背对他们，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气。
戴斯擦了一下头发上晶莹的水珠，寒冬在寻宝的路途中流逝，春的气息尚不浓郁，丝丝凉意渗进了指尖。他客气地对身前的人问道：“你是？”
年轻男子目光澄明，若不是刚才见识到了他的钛奥，戴斯就会以为他只是一名纯良的青年。
“我是夏佐呀。”
夏佐？戴斯终于从记忆里抠出这个熟悉的名字，与脑海中那阴森的钛奥的影子重合起来。那他不就是惹得爱丽丝学园大乱，让卡蜜拉甘愿牺牲自己的异人吗？
年轻男子笑出洁白的牙齿，“咱们以前都是爱丽丝学园的学生。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还观察过你好久。因为你休学来着，忽然回校却记忆受损，沝沐特别关照你。”
“多谢你刚才救我。”戴斯打断他的话，“沝沐关照每一个学生，并没有偏心于谁。”
夏佐反应极快，连忙点头，“对对，沝沐真是个特别贴心的人。我当初进入爱丽丝学园，也受到过沝沐的帮助。他格外照顾的人，我自然也要好好照顾。”
戴斯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被他那无所畏惧的笑容勾起莫名的悲伤。
卡蜜拉的事情，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戴斯暗自叹了口气，不是谁都能如他一般洒脱。“帝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异人能够放下帝国内部的恩怨，联手一致对外，我们的胜利必然指日可待。”
一直沉默的克洛衣突然转头盯着他，眸光如火焰大盛。
戴斯竟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克洛衣虽然是名少女，但是突然爆发的狠厉让她犹如恶鬼附身，紧攥的拳头仿佛下一刻就砸在人身上。戴斯咽了一下口水，不知为何脖颈发凉。
比起凶神恶煞般的克洛衣，身形瘦削的夏佐倒有点小鸟依人似的温柔了。戴斯无助的眼神下意识瞥向他，毕竟这艘船上早已经是哀鸿遍野，没人顾得上他。
抬眼一看，却见夏佐也冷了脸色。戴斯隐约猜到异人的参军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们是被迫参军的？”
夏佐叹了口气，对克洛衣轻声说道：“看来他果然是被蒙在鼓里的。”
克洛衣收敛了脸上的怒色，神色却更加凄凉，依然不肯开口说话，只将孤单坚强的背影深深刻在灿烂的海光中。
夏佐终于来解答戴斯的疑虑，“这场战争不仅是帝国与镜国的战争，也是我们异人求得生存的战争。”
在夏佐初见戴斯为舰长时，就想与他暗中见一面，但是他失败了几次之后，发现有人在阻拦异人们靠近戴斯。这恐怕是想对戴斯隐瞒异人军团建立的真相，也是在暗中保护他不被异人暗杀。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刚才的意外，所以这就给夏佐有了可乘之机。在大家被摇晃的船甩的七荤八素的时候，戴斯已经悄然脱离了那些拥有神秘身份之人的保护圈。
“为什么要暗杀我？异人不希望我带领大家出海，从镜国手中夺回我们的领土吗？”戴斯自认为不曾招惹异人，也没有苛待异人，为何异人却先要与自己为敌？就算他们被迫参军，自己全然不知情，却还要担着随时死掉的风险，戴斯不得不庆幸自己运气好，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不是所有人都是英雄，家仇国恨在普通人的眼中，都比不上所爱之人的安危。”夏佐冷然说道，“这里很多异人原本是生活安稳的普通人，他们有亲人，有爱人，有家庭，有追求，他们本可以以正常人的姿态报效祖国，守卫亲人，甚至为国捐躯，也都至少有烈士英明。而现在，他们是被帝国所不容忍的异人，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法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既然能以正常人的身份打仗，为何现在却都变成了异人呢？克洛衣和夏佐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是异人，他们又为何心怀怨恨，尤其克洛衣，更是对自己冷眼相待。戴斯脱口而问：“为什么会成为异人？”
“为什么？”克洛衣扭头看向他，目光中尽是悲凉。“王室贵族，都是些什么东西！冷血动物也比不过你们的绝情！”
“好了，克洛衣，戴斯他根本不知情……”
“他知情了也只会同流合污！和那些恶毒的贵族一起，尽做些表里不一的恶心勾当！”克洛衣越说越生气，又恨不得要掐死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低级贵族。
戴斯缓慢地移动到夏佐身后，“克洛衣是不是对帝国的贵族有什么误会？”
夏佐挡住克洛衣快要喷向戴斯的滔天怒火，对戴斯说道：“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希望你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戴斯不明何意，急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顾不得从桅杆后面跑出去找护卫，只催促夏佐道：“很多事情我大概猜得到，但是我自己猜的，总归不如得知真相。”
曾经跟随沝沐身边的时候，戴斯知道了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一直觉得帝国居高位者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放眼整个帝国，一切都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人们生活和乐，又何必斤斤计较，非要贵族们全部完美呢？
夏佐拍拍戴斯的肩膀，语重心长，“戴斯，你眼中的贵族蒙着一层美化的纱，一旦揭下这层纱，你会发现你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人间地狱，你的信仰其实早已被恶魔玷污。”
异人军团在贵族心目中的地位与奴隶军别无二致，他们没有人权，没有尊严，而他们的诞生也沾染了无尽的血泪。
那些散落帝国角落里的异人被抓起来，经过严刑伺候，都会失控，疯狂嗜血咬人。而那些原本没有感染病毒的正常人，他们也被抓起来，与失控的异人关押在一起。天亮了以后，打开牢门，任谁眼中所见，这就是最阴森可怖的无间地狱。
后期变异的这些无辜异人，他们奋起反抗这不公的命运，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被当着面杀死至亲至爱的人。他们被警告绝不能背叛，绝不能泄露秘密，否则亲人会下场凄惨。
戴斯浑身发抖，心中抑制不住的愤怒和失望蔓延，犹如藤蔓延伸血脉，锁住了灵魂。原先他还想不明白，为何水火不容的异人这么容易就集合起来帮助帝国打仗，本以为是异人守卫家园的一腔热血澎湃激荡，才让他们不计前嫌，联手昔日的仇人，共同抵御外来入侵者。没想到，竟是被威胁的。
“我要帮你们申冤！异人为帝国所不容，而帝国为了扩大军队，竟然用这种没有人性的办法制造异人，太过分了！”想起以前那些充耳不闻的事情，想起沝沐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想起福瑞德姆无可奈何的逃避，长久积压在心间的各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发酵起来，戴斯眼前直发黑。
这种失望，可能大多不是因为自己全身心奉献的帝国，而是来源于一味隐忍退缩的自己。
夏佐扣住他的左肩，叹口气，“自从你带领大家找到了战船之后，你的保护力度就远不如之前。可见帝国也只是在利用你，一旦你没用处了，就会像无用的棋子一样任由你被消除掉。”
好像说中了心事，戴斯一时又有些颓丧。夏佐捏起他塌下去的肩膀，“等战争胜利以后，我们才能解脱。否则，现在的你人微言轻，谁会在意你的声音。”
戴斯的眼睛亮了一下，夏佐语气坚决地鼓励他：“所以，戴斯，你一定得赢。”
